帝国法典可以说是每一个立志成为圣者的人都必须学习的基础,就像绝大多数贵族从小就被勒令熟读帝国法典一样,学者也需要熟悉这个东西。贵族熟读法典的目的不是为了维护法典和法律的公平和公正,而是要学会合理的利用法典为所欲为。学者学习法典,目的也不是什么公平和公正,他们的目的是避开所有的雷区。
学者,学者,说白了就是学习知识的人。他们没有特权作为武器,没有利剑作为武器,但是有口舌。光有口舌还不行,要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们可以嘲笑贵族放荡的生活,可以抨击施政的荒谬,可以指着鼻子骂皇室的重重陋习。这些就是他们的武器,他们很合理的避开了法典上的雷区,让他们的“武器”得以施展却不会受到特权的碾压。
但是现在,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学者,他玩脱了。
或者说这群学者玩脱了,但是他成了背黑锅的典型。
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学者脑门顿时长出了一层白毛汗,他眼睛四处乱飘,滴溜溜的乱转,支支吾吾的不敢说下去。他心里是非常惊恐的,可以说是惧怕,他想跑,又不敢跑。他想跪下来认错,可身后那么多的学者、学士都在看着,他要是跪下来,他的未来就彻底玩完了。学者这个圈子不会容纳这种主动跪贵族的软骨头,他们要的是风骨,是挺直了脊梁指着贵族鼻子咒骂的勇士,而不是懦夫。
雷恩抿了抿嘴,嘴唇被压的很薄,挤压之下有些发白,他嘴角一翘,笑说道:“既然这位先生没有记起来,我可以告诉你。冲击黄金贵族等同于冲击皇室,性质属于谋逆,可以当场格杀。如果实施犯罪行为的罪犯是贵族,应交给枢密院和长老院审判,如果罪犯是平民……”,雷恩笑眯眯的拎着文明棍,压在了他的肩膀上,“你这颗脑袋就不属于你了。”
他用文明杖的仗尖捣了捣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学者的脸蛋,捣的他脑袋向后甩了两下,身形也向后踉跄了一步,“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学者脸色极为难看的点了点头,他脸色难看不是因为自己所受到的羞辱,而是雷恩说的话。冲击黄金贵族是谋逆大罪,是要斩首的!
雷恩就像一个出色的老师看着自己调皮的学生理解了知识那样,露出了欣慰的目光,他嘴唇一动,“杀了他!”
在他收回文明杖的那一瞬间,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学者脸上的惊愕和惧意凝固的刹那,布莱尔刚刚挥起长剑的那一刻——雷恩身后两名身着灰色制服的奥尔特伦堡战士,如闪电一般出现在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学者的身后。他们两人一左一右,双腿一前一后的半蹲着弓步,分别用左手和右手反抓着一柄一尺长的短剑,剑身在阳光西安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一滴滴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滴答,整个街道上仿佛在这一秒彻底的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耳边只有那轻微的,此时却犹如惊雷的滴答声。黑白色的世界里,那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学者所穿着的学者袍字上突然出现了一个x形的切口,触目惊心的鲜血缓缓的从伤口中溢出来,这鲜血湿润了伤口,消除了高速切割后还紧紧咬合在一起的血肉,瞬间鲜血如喷泉一样喷涌出来!
整个世界,只剩下红色……以及白色。
雷恩右手捏住礼帽的帽檐向下拉了拉,退了两步,可猩红的鲜血依旧溅射到了他的身上。那星星点点的红斑,就像是生命最后一个绽放的瞬间,凄美的如同最伟大的艺术家泼墨形成的惊世绝作。
鸦雀无声的街道上,这位一直没有说出自己名字的学者,双眼失神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缓慢的抬手想要想要拿住喷涌的伤口,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他面对着冷恩,倒在了地上。鲜血很快从他身体和地面之间的距离里钻出来,浸湿了地面,形成了一块血泊。
那些张牙舞爪高喊着要审判罗西的学者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雷恩低头扫了一眼自己今天特意穿的纯白色的衣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一身衣服花了差不多二十个金币,是帝都很有名的裁缝纯手工缝制的。这才是第一次穿,就要报废,他多少有点遗憾。
皮鞋上也有几个血滴,皮鞋擦了鞋油,血液染不上,不幸中的万幸。
他一脚踩着到死都没有透露自己姓名的学者的脑袋,轻声说了一句,“我的鞋脏了。”
一个油头粉面微胖的男人立刻挤了进来,他跪在地上,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处略显宽松的袖口,绷紧了袖子,用他那价值好几个金币衣服的袖子,仔细的擦拭着雷恩白色皮鞋上的血珠。末了,他还捧起雷恩的鞋子,呵了一口气,用力擦了擦,才满意的将雷恩的脚放回了地上。他爬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模样,弯着腰,低着头,佝偻着身子,“大人,您瞧,现在它干净了。”
雷恩的笑容顿时如三月春风一般和煦,他望着那男人,“麻烦你了,尼采。”
“不麻烦,不麻烦!”,尼采的脑袋甩的就像被激烈撞击的女人的胸部,快速有节奏的摇晃着,真难为了他粗短的脖子。他一脸谄笑,毫不以自己的行为为耻,反而得意洋洋,“能为大人效力,是我毕生的荣幸。”
被放养到池塘这么多年,尼采早就看明白了,一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没有金钱,可以没有健康,甚至是可以没有生命。但唯独的,不能没有权力。
拥有权力的人,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权力者的喜怒哀乐,或是雷霆,或是雨露,无数人都要为之悸动。如果没有权力,那就是尘埃,是灰尘,被强者的行为操纵,被命运左右,连自己的尊严都不属于自己。他曾经也不是没有骄傲过,一身傲骨换来遍体鳞伤。
现在,他愿意跪下,做出最卑微,最令人不耻的事情,也要爬到权力的巅峰。
他不是想要证明什么,只是要告诉所有曾经伤害过他,看不起他的人,他也能有站起来的一天。
面对雷恩的笑容,尼采激动的浑身都要发抖。作为档案部的老人,他太清楚这几天里档案部所发生的一切,这个部门,要崛起了!而且他更清楚雷恩要做什么,他所做的事情,必然将被记入奥兰多的历史档案中,成为许多年后每一名政客都必须学习的案例。而他尼采,只要抓住时机,或许也能一跃而起,成为人人羡慕嫉妒也畏惧害怕的大人物。
为此,牺牲一点尊严,又有什么好惋惜的?
雷恩手指动了动,尼采立刻站在了一旁,低眉顺眼的模样可气可恨。
但是更让人憎恨的,却是雷恩。
他居然当着那么多学者的面,杀死了一名学者?
这简直就是对知识的挑衅,对真理的亵渎!学者们怒到了极点,但又被地上那具开始变冷的尸体从失去理智的边缘拽回来。
眼前的这位,可是黄金贵族,而地上的这位,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望着密密麻麻站着的学者,雷恩不屑的冷笑了一声,他眼角的余光还盯着这群人,就毫无风度的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愚蠢!”,顿了顿,“滚!”
他抖了抖肩膀,在尼采的搀扶下进了马车,那一群气势汹汹的学者,居然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雷恩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些贵族,不是那些见势不妙掉头就跑,胆小如鼠的贵族,也不是那些只会让仆人揍他们一顿就算了的贵族。现在人们才想起来,他就是一个屠夫,一个刽子手,一个满手血腥的恶魔!
望着雷恩的马车慢慢的移动,停在不远处,跑个几步就能跑到的老图书馆前,这些人依旧连一个字都不敢吐出口。
雷恩的暴虐,完全震慑住了这群文化人,震慑住了这群自以为是真理的代言人。
良久,看着雷恩进了老图书馆之后,才有人出声,“我们就这么放他走了?”
这句话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轻松,有不甘心的质问,还有推脱责任的避让。
立刻就有人唱起了反调,“不让他走,难道你也想试一试?”
“这个刽子手迟早会遭报应的!”
“对,迟早会!”
“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叫我……”
有一个人先走,这群正义的捍卫者,英勇的不屈的斗士立刻鸟兽散尽,只留下几个人面露不安与尴尬的站在一起。
“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几人你望我,我望你,最后悻悻的从不同的地方离开了这条街道。
这条金环区最冷清的街道,又恢复了平静,就像千百年前神圣帝国时期还存在时的那样,没有人在这里多停留哪怕一分钟的时间,除了地上的那个家伙。
一进入老图书馆,伯特利就微笑着来迎接雷恩,他心里很清楚,他现在只是一个吉祥物。虽然当了很多年的部长,可他毕竟没有管过这里的事情,不管是以前的那些人,还是后来雷恩招进来的那些人,都不属于他。他们,都是雷恩的人,所以他把自己的位置摆放的很正,至于他有没有其他的心思,至少从他的脸上和眼神里看不出来。
“我就知道,这些小事难不住你。”,在私人的场合下,伯特利会用敬语来称呼雷恩,虽然两人的爵位相同,但一个是世袭的,一个是减等继承的,一个是黄金贵族,一个不过是贵族圈子里不起眼的边缘人。但是在工作的地方,他只用了你这样平等的称呼,他毕竟是部长,如果他在这里用了您这个敬语,反而不如不搅合到这些事情里,开开心心的做一个花匠不是更好么?
雷恩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标准,微笑是最犀利的武器,能让人放下戒备,能让人在感官上产生迟疑,也能欺骗自己。
他摘下礼帽丢给了布莱尔,双手的拇指顶起上衣的中缝,“瞧,我也不是没有损失,至少这套衣服完蛋了。”,他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走近伯特利和他拥抱了一下,“开个玩笑,部长大人,你不需要出来迎接我,这让我可有些不安了。”
伯特利愣了一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分开之后一起向里走,在他们的身边,围绕着数十名职员,这些职员的脸上,都带着骄傲的神色。是的,短短几天时间,他们就享受到了权力带来的妙处,享受到了被人尊敬的快感。而这一切,都是这位一身白色却染了血的雷恩伯爵所带来的。他们为雷恩骄傲,为自己自豪。
“科林现在情绪怎么样?”,雷恩直接进入了工作状态,他总是把私事与公事分的很清楚,这也是上辈子带来的习惯。“他愿意成为污点证人了吗?”
污点证人在另外一个世界或许人人皆知,但是在这个世界,还是雷恩首创的词汇。他希望科林能变成一只疯狗,按照他的要求到处咬人。打击面越广,帕尔斯女皇也就越心慌,同时也会更加坚定她要把这些肮脏的贵族再清洗一遍的决心。
伯特利也很清楚,当下重中之重,就是科林,他不敢大意,连连点头,“这两天他已经相当的配合了,特别是我承诺他,如果他按照我们的要求做,我们可以保证他的平安之后,他现在比一只狗都更听话。”
雷恩打了一个响指,“非常好,那么其他人呢?”
伯特利略微犹豫了一下,“除了两个人之外,其他人都十分的配合。”
雷恩步子一顿,整个大厅中一同移动的几十人都纷纷停了下来,目光都集中在雷恩的身上,“把他们分别送进一号和二号审讯室,我会让他们配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