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步轻移，苏如烟向那禅杖走去。

虚空中响起缥缈的声音，落入苏如烟耳中，无数纷杂的念头消散开来，让她内心充满了安静、祥和的力量。

“咚咚”

苏如烟听清了，那是雄浑的钟声，带着奇特的韵律，每一声都在叩动着她的道心，帮她洗去蒙尘。

沉浸于浑浑钟声，苏如烟物我两忘。忽然，耳边那钟声骤然落下。

下一瞬，一声浩大的佛号，如开天辟地之际的第一声惊雷，炸响开来：

“如是我闻”

巨大的危机感，从苏如烟道心中传来。但不等她挣脱出忘我的状态，一尊金色的佛，宝相庄严，身量压盖无尽虚空，出现在苏如烟的识海。

“喀嚓”

冥冥之中，苏如烟的道心受到金佛气意的压迫，绽裂开来。

这佛要灭她的道！

苏如烟想起来了，刚才那道佛号，乃是西灵界佛修讲经之时的开卷语，后面就要宣法。

“如是我闻者，谓总显己闻，传佛教者言如是事，我昔曾闻如是。”

金佛字字珠玑，带着开化万类智慧的灵韵，融入虚空，接引出一朵朵金色的莲花，铺展在金佛周围。

这一幕，若是落在唐炎眼中，定会让他惊得跳起来。

地涌金莲，这是唯有成就佛陀果位的佛修，才能引发的异象，那可是相当于真道境的道果。

“佛家不是以慈悲为怀，为何却夺我识海？”

苏如烟终于挣脱出来，神念被那金佛挤压在识海的一隅，发出质问的声音。

她看过一些关于佛门修行的古籍，对于佛修多少有些了解，所以之前才敢走向禅杖。

“阿弥陀佛，施主你的道已经误入歧途，我是在让你迷途知返。”

出乎苏如烟意料的是，那金佛竟然回应了她的质问。

“我的道是歧途？”

苏如烟神念化作一道光人，望着金佛呢喃出声，而后语气凌厉道：“我的道如何，还用不着你来评判！再说，佛家教化世人，难道就是用这种近乎强盗的蛮霸行径？”

“施主你执念太深，一般的佛家手段，对你来说无用。我也是逼不得已，才入主此处。施主大可放心，待本佛以无上佛法为你洗净戾气，便可渡你皈依我佛了！”

金佛双掌合十，说完不待苏如烟开口反驳，一只金色的手掌犹如天幕，向着苏如烟的神念盖落下来。

“我看你是个邪佛还差不多！”

苏如烟眉眼皆布满厉色，心神生出溃灭之意，勾动识海。只要她一动念，她的道心连同这座识海都要溃灭。

金色的佛掌眼看就要盖下，感受到苏如烟绝烈的死志后，当即悬停在苏如烟神念头顶。

“你不是要为我洗净戾气吗？怎么停手了？难道佛也怕死不成？”

苏如烟看着头顶清晰毕显的佛掌掌纹戏谑道，她看出了金佛的目的，是要占她识海，夺舍肉身。

“阿弥陀佛，看来施主对我误会很深啊，我是真的想要帮助施主。”

金佛说着收回了佛掌，面目露出慈悲的神色。

“帮助我？那好，你说说你能怎么帮我？”

苏如烟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金佛虽然强大不可敌，但这里毕竟是她的识海，她的主场。除非金佛放弃夺舍，否则就只能徐徐图之。

“阿弥陀佛”

金佛诵念一声佛号，然后继续道：“施主你天赋过人，心志绝佳，但你对修行的执念太过深重。正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有所执是好事，但过于执着，反而会影响你的进境。”

听到金佛的话，苏如烟沉默了下来。单就这一点而言，金佛说的并没有错。她的武境之所以在先天巅峰停滞不前，不仅仅是因为世俗阅历不够，心性不足，更重要的是，她的执念太重了。

见苏如烟听进去了，金佛眉眼间流露出一抹隐晦的窃喜，旋即被他很好的隐藏了起来。干咳一声，拉回苏如烟的注意力后，金佛复又道：“于武之一道而言，你的执念是毒药。但佛之一道不同，佛修心，修愿力。你以执念礼敬万佛，便可得到万佛的回馈，心越诚，佛的回馈也就越丰厚。如此积累下去，终有一日，可登灵山大宝之地。”

金佛谆谆善诱，声音带着穿透的诱惑力，动摇着苏如烟的道心。

“缘法奥妙，施主你能遇到我，便是与我有缘。我见你身中执念之毒，又岂能袖手旁观？虽然我果位不入真佛，但只要你愿意皈依，我可以勉强受你参拜，接引你入门。”

金佛趁热打铁，说完后闭上双目，正要诵念佛经，突然，苏如烟的声音带着平静响起：“我闻佛言：众生平等，外面那个公子先我一步而来，你为什么没有度化他呢？”

金佛闻言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答道：“那位公子并没有施主这般深的执念，所以不需要我来度化。”

“那看来他是自愿皈依佛门了，不然为何会留在此处不走呢？”

苏如烟说完，神念扬起头颅，逼视着金佛，字字带着锋芒响起：“你没有度化他，的确是因为他执念不够深，所以，就算夺了他的肉身，对你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阿弥陀佛，女施主慧眼如炬。不过，就算你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你连灵识都尚未凝出，根本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就算你肯自毁道心，也无法伤及到我，最多是让我再等上一段时日罢了。与其就这样香消玉殒，倒不如尊我为佛，让我带你证得无上果位！”

一切都说开了。

苏如烟沉默了，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金佛一脸淡然，金色的眸子俯视着苏如烟的神念之身，如同在看着一只蝼蚁。

然后，他看到苏如烟缓缓抬起了头。

眉眼间充斥着坚定的神采，苏如烟唏嘘开口，望着金佛，道：“看来我说你是邪佛，反而是抬举你了。”

闻言，金佛眉头一皱，不解道“什么意思？”

“你说佛修愿力，一心向佛，便能收获佛的回馈。但这种修行，与乞讨又有何异？”

摇了摇头，苏如烟继续道：“佛，不可能是这样修成的！所以，你根本不是真正的佛修，就算是邪佛，你也不配！”

“闭嘴！”

似乎是被苏如烟的话戳到了痛处，金佛怒吼一声，周身喷薄出金色的火焰，烧得识海虚空塌陷开来。

但苏如烟怡然无惧，反而步步紧逼向金佛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若你这假佛也能被世人称尊，那我还不如尊自己为佛！”

一念及此，苏如烟只觉眼前一道电光闪过，击碎了一直以来困锁住道心的无形桎梏。

是啊，她为何不能尊自己为佛？

古往今来，上下十方，吾心中自有一方清净大道场！

这道场，我言为道，我意为法，我行为矩。

我为尊为圣为神明！

冥冥之中，道心剧震不止，对武之一道的执着，于一念之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的“执”。

不敬天地，不拜鬼神！

“佛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执”塑立的瞬间，苏如烟脑海中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旋即，她的神念像是充气的气球般，迅速胀大起来。

金佛被她暴涨的身量挤压着，发出惊恐的声音。他没想到他的一番谋划，不但没有夺舍成功，反而成就了苏如烟。

苏如烟的执念何等深重，塑立“我执”之后，不但让她打破了武境的桎梏，挺进了王阶，神念更是化成识海天地的“神”，短短一会功夫，凝实程度就已堪比王阶中期武者的灵识。虽然还远非金佛之敌，但借助识海的主场，金佛再想像之前那样随意拿捏苏如烟，已经不可能了。

看着苏如烟那堪比佛身的“神”相，金佛脸上写满了怨毒，虽然他明白大势已去，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要被苏如烟给镇压，成为壮大她“神”的养料。但就这样走掉，他又如何甘心？

“想立地成佛？没门！”

低吼一声，金佛体表金色寸寸崩裂，露出一截黑色的躯体。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此刻金佛的形象，或许称之为“魔佛”会更加贴切一些。

下一瞬，那魔佛周围接天映日的金莲，也被染成黑色，旋转着汇集在一起，化作一方漆黑的莲台。

魔佛一指，那莲台腾空而起，飞向苏如烟足底。

他要以莲台污秽掉苏如烟的“神”。

然而，看着那飞来的黑色莲台，苏如烟不仅没有闪躲，反而踏空而起，盘坐上去。

“哈哈，自寻死路，这魔莲可是连君境的佛修都不敢沾染，你……”

魔佛“你”字刚出口，就看到那魔莲在苏如烟的“神”相镇压之下，正在逐渐褪去黑色。

识海道场，苏如烟的“神”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不可能！”

怪叫一声，魔佛拔腿欲走，但哪里还能走脱得了？

“留下吧。”

莲台上，苏如烟“神”挥袖，识海世界顿时翻腾起精神巨浪，堆叠而起，拦住在金佛前方。

“你要做什么，就算留下我，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金佛有些慌乱地说道，苏如雪的确还不是他的对手，但在这里后者占尽地利，金佛也不可能伤到她分毫。

苏如雪展颜一笑，旋即那笑容凝固，带着昂扬战意的声音传响开来：“是不是你的对手，要战过才知道！”

话音未落，不等金佛反应过来，苏如雪杀气腾腾，驾驭莲台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