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昊!你怎么学会懒床了?快起来啦!”
我的手胡乱的抓着,眼睛却是沉重的睁不开。抓到的,是一处柔软的被角,甚是粗糙但是熟悉,我捏弄着,一股股痒痒麻麻的感觉落在手指尖上,这种感觉是?
我猛地睁开眼睛,却是犹如死去的人想要逃回凡间一般费力,一声声粗喘带着温热的气息落在胸口,胸口上搭着的,是一只从玄色道袍中露出的嫩白手肢。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一张熟悉的脸从眼前晃过,两只柳叶眉紧紧地簇拥在一处,点衬着偌大的眼眸。
“泊若师姐。”
“哎呀,你说起话来怎么都这般呜咽了?定然是昨日带你去山下鬼混时候淋得雨,害你受了风寒。你先将被子裹紧,我去与师尊讲一声就回来照看你。”
她转身,一头散发如墨般泼下,落在娇小的肩膀上。
“师姐,不用了,我也好想大家,早课我随你同去吧。”
她回过头不安的瞧着我,两只手捏在一处互相搓着。往昔每每有什么事让她担心的拿不定主意,她便会是这般模样。
“你当真能撑得住?”
我摇了摇头,用力的挺身,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聚在一处,发出了几声清脆的挫响。
床边摆着的,正是我日常上早课必要穿着的鞋子;边上一双比较灰蒙的,是下了早课我与师姐下山鬼混时候穿着的。
我顺手扯过身旁的一身道袍,道袍上飘着几许皂角花的香气。
“师姐可是又将我的道袍拿去洗了?”
她瞧着我笑了,笑的那般甜腻。
“对呀,你们男孩子都太粗心了些,瞧着衣袍的袖口菱角脏了也不知道拿出去洗一洗,就硬要穿着,实在是邋遢了些。”
我将衣袍团在面前嗅了嗅,这种熟悉温馨的感觉,好生怀念。
“玄昊你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不都是紧忙穿好了衣裳一句话都不与我说就要拉着我去早课,我记得往日都是你说我拖累时间害得你险些延误了早课,如今却是你不紧不慢。日头马上就要升起来了,怕是你再不紧些,我与你都要被师尊罚去山脚种草药了。”
我笑了笑,紧忙将一身的衣袍穿好,双脚套进了鞋子里,牵过泊若师姐的手大步走出去。
我的住处不是须臾山中最好的,却是最清净的。当年我是与几位师兄挤在一处,后来师尊收我做了入室弟子,他们便开始排挤我起来,自然我也是不愿与他们计较,便收拾了东西搬到了泊若师姐处。
本是一切都甚如心意,却非要有些闲人说出些流言蜚语来诟病我与泊若师姐的关系,师姐告诉我不必放在心上,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只是怕影响了师姐的名誉,便在一日从山下砍了柴回来在这处甚是幽静的山崖盖了这方小屋。有些师兄觉得我这屋子盖的好,又甚是清净,便说要来搬来与我同住,我都是一分薄面不曾给过。屋子里除去我睡觉的一方床榻,对面还有一方,正是给泊若师姐留着的。
“哎哎哎,玄昊啊,走错了,你再往前怕是要掉到池子里去了。”
我正是神往的出神,却是听见师姐一声喊,右脚也是踢在了一处石头上,石头的那面,便是我们须臾的天池。
“哎,你这孩子,怕是着凉烧坏了脑子,一会下了早课便紧忙回去歇息,我再去给你寻些草药来,切不能到处乱跑了。”
我回过身,瞧见的是泊若师姐桃花面容上的一副紧张神色,抿着嘴,点了点头。
早课的书斋设在论剑台前一颗巨大的柏树下,一方长亭摆着十几张书台,书台前面挤满了师兄们,大家都想抢到一个好位置来换个与师尊展露展露才识的好机会。
我与师姐的座位都是固定在最左面的前后位置,这处实在是太偏远,与师尊之间又隔着半块巨石,所以是没有人来争抢的宝地,这倒是让无心争宠的我与泊若师姐捡了一片清净。
“弟子见过师尊,师尊万寿齐福。”
先是大师兄来讲这一句,之后我们一众的弟子便都低着头跪坐着拘礼问安,再抬头,便能瞧见师尊一身素白道袍飘飘然的坐在台前对着我们盈盈的笑。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如今我又见得你们讲为师面前的位置挤的满满当当,似乎还有几位惹了一脸的不愉快,为修道者,羞否?”
我由心的笑了笑,我喜欢师尊不仅因为他对我好,还是因为他这般能够看穿一切,用“大道”来教育批评的性子,此时师尊正是讲到点子上,难免惹得几位师兄红了脸。
“如今年月算来,不过就是太平安年,三年后东极四海星君寿辰,为师无意前去,将会引一位弟子去往代贺。还望诸位徒儿修身养性一心问道,也好在寿辰的论道大会上一展学识。”
东极四海星君的寿辰吗?那不正也是须臾被魔族突袭的那一日。之前我的心中便有疑惑,须臾山万里之内介有受惠于龙气的散仙,怎么会让魔族不知不觉的就闯了进来?只是那时已经没有机会论证,如今瞧着,怕是内部有眼线这档子事情是要与九师兄挂一挂关系了。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越是论到随着师尊学艺多年又积攒了一身的道法的,自当是大师兄,我们倒是觉得大师兄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几位师兄说这话时候,确实是有几抹不是很友善的目光照着我丢了来,我却只顾玩弄着手中的轩墨画一幅山水图出来。
“好了。玄昊,你如何看?”
我一惊,在我的印象里师尊确实是早早就将这件事情说了,之后还引得各位师兄恶斗了一番,却是实在不记得他问过我的意思。
“唔,师尊若是问我,我的意思是与各位试想一般的。平日里论学识论人品,大师兄都是一等一的,此番若是让他去代为拜贺,自然极好。”
讲完了,瞧见师尊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便继续落着笔画着那仙鹤的喙。
早课散的时候,大抵就是师兄们还是各自不甘心的展露着拳脚,也不管师尊意图如何就一概的说着,倒是让我没轻了看笑话。泊若师姐的心思全在我身上,非要说是我昨日感染了风寒要带着我去药师那处瞧一瞧才安心,此时绕过园子去,却是见到了师尊在院子中折茶。
“初春的早茶固然是清新醇厚,只不过也是太寒气了些,世尊还是带回去晒一晒再泡进水里才算是稳妥。”
师尊将头转了过来,盯着我看。
“玄昊啊,今日早堂见你似乎阴郁了几分,可是有什么心事?”
这一问我才想起,当年我正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又怎么会有如今这般沉稳大气?
“无妨,许是昨天淋了雨身子有些吃不消了,这不正是泊若师姐放心不下要带我去药师那处瞧瞧。”
师尊一脸正经的打量了我一番,又是恍然大悟般的点着头。
“这病倒是没有生在身子上,不过就是心中有些事情罢了。你坐,泊若就去前面替我折一篮子好茶晒了吧。”
“唔,可玄昊......”
“师姐,师尊都说了无妨,你便也放心就是了。玄昊身子正是硬朗,没有什么事情的,你还是放心吧。”
她瞧了瞧我,算是把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落,又点了点头,往前面去了。
“玄昊啊,我这一众徒弟中,大多都是说我平日里太偏心与你了,理由无非是说你是个孤儿,而为师便是善念大发,你是如何看的?”
“师尊通晓天地之事,定是看到玄昊身上有些过人之处,许是慧根许是什么别的,所以对玄昊格外照顾了些。”
“恩,不错。如今瞧着你心事重重的,可是有什么事情横在了那处,可有为师能够帮衬得上的?”
我心中寻思着,这师尊这一句话未免来的也太及时了些,我正式百般无奈的寻着由子,他便自己看穿了我的心思。
“师尊,我等修道之人大多都是为了解救众生疾苦为心愿。如今魔族多有异动,天宫虽然多次打压但是却也估计不到凡间,所以弟子想要向师尊求一份恩典。”
“你说。”
“大道先行,诸天万界;我与师尊以三年为限,下山历练,习得天地玄和变通之术,解救万民百若孽缘之苦,修成正果,迎回师门。”
噹!
一声清脆的声音撞过来,斜眼瞧见几步远的泊若师姐正是一脸枉然的将我望着,手中还是空落落,那一把折茶已经散了一地。
“恩,还望师尊成全。”
我起身拘礼,拘的那般深。
平心而论,能够回到须臾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哪怕是如今不过只是在山河图中的幻像,我也是极开心的。只是若要日后,我身边的这群人安然的活着,哪怕是日后我们都不会再相见,我也不得不舍弃了这一份难得的归属感,离开须臾,为了九州八荒和要保护的人们,接受历练。
“玄昊的一片心意,为师倒是欣慰得很,只是你如今孤身一人下山去,难免遇到挫折困难。”
“对啊,玄昊,你不能这样任性。师尊,你别听他胡说,玄昊绝对是昨日淋了雨浇昏了脑子,说了些胡话出来。”
我将师姐伸过来的手让开,又挪了挪地方再一次拘礼请愿。泊若师姐已经急红了眼睛,浑身不安的窜动着。
“师尊,若是您许了玄昊下山历练,那么泊若也要请愿随玄昊同去。玄昊如今入门尚短,若说是礼义道法是一等一,可是这防身的仙术剑法确实是不足以自保啊师尊。”
泊若师姐直直的跪在师尊面前,师尊一脸为难,转过头来问我该如何为好。
“师姐一番心意玄昊自然知道。只是玄昊是一位男儿郎,日后哪怕是飞升成仙也是要为九州万民而生而死的,师姐倒不如放了玄昊出去历练一番,看看我是否有那成为九州尊......”
话到嘴边,我紧忙打住。师姐跪在地上已经落了无声的泪,我是实在不忍一双眼瞧过去,便只顾着低着头顶着一块石子,只求师尊能够紧些定夺,也好将这尴尬的气氛解一解。
“玄昊小子若是执意如此,为师也是没有什么好道理再来阻挠。为师这处有两件法宝赠与你,你日后许是能够用得到。”
一道玄光乍现,从师尊的手中落出两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