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年会只剩下两天的时间。

两天里，云明接连拜访朝中大臣。兵部尚书袁信，“神衍天机”二统领冷宿雨，大学士师文忠等。

兰净尘都陪着他，看着他在不同人面前说不同的话，觉得云明真的变了很多，不再是以前的黑衣长剑的潇洒剑客，更像是一个市侩的政客，让她陌生。

年会前他拜访的最后一人，是“神衍天机”的大统领陌殇。见面的地点，在宫城最西边的天心湖。

陌殇是个中年人，喜欢把自己装进一个长袍中。

一张石桌，四个石墩，旁边是天心湖。陌殇对着结了厚厚一层冰的天心湖，闭目养神，似乎不待见云明。

云明安静的坐在石墩上，看着眼前寒雾沉浮的天心湖。

兰净尘站在一边，完全没有云明的心性。她的眼睛四处游荡，将天心湖的景色看得差不多了，才抱怨道：“这里种的是荷花吧？”

陌殇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是。”

兰净尘立刻高兴起来：“花没了还有莲子，回去做莲子羹。”

说着，兴高采烈的朝天心湖走去。

陌殇嘴角抽了抽，没理她。

这丫头的脑袋是怎么长的？难倒不觉得这里清雅别致吗？

忽然一阵元气激荡的气息隔着天心湖从远方传来，天心湖的冰面一阵阵“咔嚓咔嚓”的声音扩散，然后轰然破碎。

兰净尘停下脚步，看着满天散落的冰块。

那里，有人来了。

“寒池藏冰鱼，夜雪结庐钓。试问持剑者……”

袅袅的声音透过漫天雪沫传来，兰净尘投去目光，只见一道缥缈的身影在湖面上来回纵横。一阵阵剑吟宛如清歌，在天心湖上荡漾开来。

只可惜，这身影随着他浩然的话语在天心湖上传响，却在第四句的时候戛然而止，宛如是快要登临巅峰的雄鹰，就差那最后的振翅一飞，却刹那无力，从高处跌落下来。

看着停在湖面上的身影，陌殇叹息：“他还是没做出最后一句。”

云明点头：“按照他的境界修为，第四句做出来，应该可以破镜。可惜世间修者万千，又有几个能堪破己心，登临无上？”

兰净尘道：“剑意不够纯粹。心有滞碍，自然不能勇往无前。”

三人中只有陌殇知道来人身份，可陌殇听着云明和兰净尘的点评，竟然不觉一点突兀，可见对云明两人的修为都是极为肯定的。

武者修炼，生来三境九劫，合成九劫境。

而来人刚好卡在第五劫万象境中。所谓万象，便是苍生万物的万象，唯有堪破诸天万象，才能明悟己心，寻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显然，来人并没有得悟，已被万象所困惑。

冰块坠落，寒雾渐消，人影翩然而至。看着陌殇和云明三人，抱拳道：“年年来，年年输，可年年还要来。陌兄，久违了。”

陌殇起身回礼：“当世剑修，除了剑宗，数陆兄第一。”

剑宗传承不下万载，不是一个散修出身的陆云踪可比。但陆云踪能以散修之身修炼到武者第五层之境，也算是资质超绝了。

兰净尘眯着眼睛，目光在陌殇和陆云踪身上来回流转，笑的莫名其妙：剑修第二？自封的吧？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谈起剑修，世人只知剑宗，不知陆云踪。”

说着，陆云踪结束谈话，将目光投向云明和兰净尘。

他的目光掠过云明，落在兰净尘身上，绽放出一抹光亮：“好！”

扭头道：“玉清过来。”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清吟，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人踏水而来。寒风刺骨，白袍猎猎。可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锋芒毕露。

“有雨千重落，不是雨歌声……”

伴随着他出场的，也是颇含意境的两句话。众人听的仔细，下一刻第三句就传了过来：“片羽惊鸿过……”

第三句出来，让人耳目一新。雨中片羽不坠地，且如惊鸿般穿过，可想而知它的速度和能力。

兰净尘眯起眼睛，看着来人，等待第四句。可是直到这个少年站在她面前，第四句也没有出现。

同样的出场，同样的缺憾。一对有意思的师徒。

兰净尘的嘴角流露出弯度。

玉清的穿着和陆云踪大体相似，兰净尘一眼看出这家伙的资质不在其师之下，可是这成就，恐怕不会超过陆云踪。

形似，神更似，全无一点自己的东西。这玉清崇拜陆云踪已经到了骨子里。

兰净尘暗暗摇头，却没说什么。

云明一步挡在兰净尘身前道：“陆兄，京畿重地，你们如此肆无忌惮，会不会引起误会？”

确实如此。大周朝对于天下武者的态度，从来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归附，自然荣华富贵。拒绝，那就是不死不休。

玉清傲然道：“我们不是大周百姓，自然不惧。再说了，武者有感而练剑，难不成朝廷也管？”

云明嘿嘿一笑，一股气势油然而生，陡然喷发：“不是大周百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脚下的不是王土，难不成这里还是宗派领地？你若不是王臣，难不成是宗派余孽？”

陌殇的嘴角再次抽了抽：这帽子扣的……

玉清“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反驳的话，毕竟承认了不行，不承认也不行。他干脆沉默不语。

陆云踪也没有接茬。站在陌殇身边却丝毫不受其影响，这样的人物自然不是好相与，没必要争这样一句言辞激烈且不留余地的话。

他扭头，看向陌殇道：“陌兄，我们约定一年一剑，这是第九年。但你也知道，我的境界卡在这里七年之久，不如今天换个比法。”

陌殇道：“说。”

陆云踪道：“你当年找我，无非是想我投入军中，效力朝廷。可你知道剑修之人都是勇往无前、宁折不弯的浪子，所以我拒绝了。但我知道，如果一直守着这份执着，我一生恐怕都不能破境。既然如此，今日这一剑，就让我们的传人来一决高下吧。胜了，我自然顺利破境，败了，我就投身朝廷，甘为陌兄差遣。”

兰净尘看着玉清，他也就是二十上下，比自己和云明大一些，修为刚入中三天第一天，道临境，是武道的第四境。

单以此来说，资质也算不错了。可是，陌殇的徒弟应该更厉害一点吧？毕竟有大周做依托，怎么都要比陆云踪这个散修要好太多了吧？

陌殇眼睛一亮，然后又暗淡起来：他没收徒，何来传人？

陌殇刚想婉拒，云明却道：“陆兄，你明知道陌兄没有传人，还如此说，未免有刁难之嫌。”

陆云踪立刻跳起来道：“小子，我忍你很久了。你这一句陆兄一句陌兄的，谁和你是兄弟了？我俩成名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的吧？”

云明轻笑道：“三年前，我去剿灭剑宗，可惜失败了。”

陆云踪一口噎的说不出话来。

剑宗，天下九大宗派之一，传承无数岁月，在宗派中排名第三，仅在深渊和九重天之下。

这样的地方不说是龙潭虎穴，绝对是刀山火海。从古至今，明面上的征讨只有一次，那就是云明三年前的那一次。

云明对着玉清道：“一剑，赢了，你师傅破境。输了，就在我手下好好当差，有问题吗？”

和云明比？陌殇憋着没笑，兰净尘直接扭过头去：这坏人又要忽悠人了。

玉清立刻无辜的看着陆云踪，陆云踪嘴角抽了抽：三年前云明的是实力就不弱于自己，何况是现在？

陆云踪尴尬道：“太子殿下不要捣乱。”

云明眼睛眯了一下，然后道：“要不让她来？”

说着，推出兰净尘。

兰净尘很配合的站了出来，然后嚣张的说了两个字：“一招！”

兰净尘嚣张的态度立刻引爆陆云踪师徒。不用陆云踪交代，玉清已经站了出来，报名出剑：“陆门玉清！”

兰净尘微微点头：“嗯。”

连名字都不报？你要不要这么嚣张？

“清儿，太子殿下能指点你，那是福气。好好学！”

那咬牙切齿的“好好学”三个字，听起来怒气极深。

兰净尘却毫不在意：“请！”

玉清直接跳回天心湖上，一遍遍耍起手中长剑，宛如银练腾空起舞，寒光四射，看的陌殇等人不住点头。云明更是一本正经道：“陆兄，年轻一辈中正常点的武者，你家玉清应该有一席之地。”

陆云踪听着云明的夸奖，却高兴不起来：正常点的？那不正常的呢？忽然想起云明的丰功伟绩，一下子明白了：这天下间最不正常的武者，就是太子殿下你啊！

年仅十六，已经跻身棋运大陆一流高手之境，甚至隐隐有将陆云踪这一辈武者踩在脚下的势头。

和这样的人生在一个时代，何其悲哀！

远处，玉清还在积攒气势。一剑剑打出，已不是开始之时能比的了。那漫天雪花飘落，朦朦胧胧，宛如梦境。

“雪落无影踪，飘羽亦难寻。借问路行者……”

这一次，玉清的气势已经达到顶峰，不可能只有三句。但这三句下来，玉清化身雪玉蛟龙，清吟撕裂漫天飞雪，向兰净尘而来。

陌殇难得点头：“陆兄，你倒是找了个好徒弟。”

陆云踪微笑着点头，对玉清很是满意。满意到玉清的进攻快到兰净尘身前的时候，才发现她站在那里，根本没动。

陆云踪皱眉：“殿下，这位姑娘怎么了？”

确实，面对这一招，就算陆云踪硬抗也要拿出真本事，而不是像兰净尘这般随意的站在那里。莫非是吓傻了？

云明更绝，直接跑到远一点的地方捡了几块被卷到岸上的莲蓬，拿起来朝兰净尘献宝道：“今晚做莲子羹啊！”

兰净尘还有空回话：“多加糖！”

听着两人还有空聊天，陆云踪终于明白兰净尘这不是吓傻了，而是根本没把这一招放在眼里。想到这里，他不仅更加气愤。

那一边，玉清的第四句终于喊了出来：“云剑可生人！”

陆云踪《云踪剑法》最后一式，云剑生人！

兰净尘慢慢抬头，看着临身的长剑，左手轻轻探出，捏住玉清的脖子，提了起来。

“一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