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阮潋随着丁氏来镇国大将军府的时候,她都是极其不耐烦的,也露出一副不愿搭理陈氏的模样。陈氏看在阮潋年幼与丁氏面上,并未与这个小辈计较。
然在心中对阮潋也存了几分不难,今日阮潋却规规矩矩十分礼貌,陈氏也是有些诧异。
就在她发愣时,抬眸看去,阮潋正看着她,少女面上浅浅的笑意衬着她整个人看起来柔柔善善。眉目之间自有万千怡然散开,给人的感觉很是舒服。
阮潋笑着道:“二舅母。”
陈氏这才缓过神来,笑意满满的拍了拍阮潋的手背,叹道:“咱们潋丫头可真是越发出落的水灵。”
正是说说笑笑间,便听得丫鬟来报:“将军与大老爷二老爷来了。”
阮潋闻之却是脊梁一僵,她下意识的挺直了背,垂下眼眸。
丁老将军与丁大老爷,二老爷阔步走来,一进屋子,丁老将军便中气十足的道:“听说今个媛娘母女回来了?”
丁氏便点头,哽咽的唤了声,“爹。”
丁老将军应了声,皱了皱眉,“你莫非在阮府受了委屈?阮元术那小子敢欺负你?”
丁氏忙完头,擦了擦眼泪,嗔道:“爹,没有,他不敢欺辱我。”
丁老将军这才点点头,目光便放在那抹娇小的背影上,小小年纪,背却挺的很直,有种孤傲高冷的气息。
阮潋捏了捏手心,蓦然回身,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与外祖相见。
丁老将军身材魁梧中又有一些粗犷,他双目炯炯有神,平素总是板着张脸,很是严肃,看起来不近人情。
前世阮潋便是畏惧丁老将军外表的冷酷,却不曾瞧见他内心的柔软。铁血柔情,大抵说的便是如此。
丁老将军鹰目紧紧盯着阮潋,加上严肃的面色,恐怕一般小姑娘早就受不住,吓得不知所措。
然阮潋岿然不动,她微微颔首,目光平静的与其对视,端的是气定神闲,丝毫没有紧张与害怕。就好像她无所畏惧,没有什么能令她动容。
两目相交间,阮潋温顺开口道:“外祖父。”
丁老将军亦是一愣,砸吧砸吧了嘴,朗声笑了起来,他本就是武将身上有股威严之气,周围几人也是神色一紧,下一刻便见丁老将军拍了拍阮潋的头,“好丫头,有长进了。”
阮潋微微一笑,而丁氏也是吁了口气,丁老将军生的严肃,再加上他总是面无表情,阮潋小时候曾被他吓得哭泣。
至此每每来镇国大将军府都是躲避着丁老将军。
丁老将军也是有苦难言,又不愿表露出来,如今阮潋竟然敢直视着自己,眼中并无丝毫害怕之色,他自是高兴。
“咱们潋丫头是个大姑娘家了。”丁老将军身后一位身穿青色常服的中年男子豪爽的大笑道,他生的英武豪迈,声音雄浑有力。
他正是丁老将军长子丁振彦,子承父业也是跟着老将军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大哥你莫吓到了潋丫头。”丁振彦身旁有位身着大红色官袍的男子,他不同于丁老将军大老爷一般粗犷,倒是生的很是儒雅。
他看着阮潋,温声道:“潋丫头。”
阮潋笑着点点头,“潋儿见过大舅舅,二舅舅。”
“哎呦,这都是客气什么劲?都是一家人呢。”陈氏掩唇,她性子爽快,素来是口无遮拦心直口快的。
“潋表妹,你来了呀?”一道清脆的声音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喜悦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丁老夫人便嗔怪道:“容华那泼猴来了。”
众人也是心照不宣齐齐笑出声来。丁老夫人对府上几个孙子孙女向来是疼爱极了的。
尤其是丁容华打小就养在老夫人膝下,更是深得她的喜爱,祖孙情谊深厚。
丁容华小跑着进来,瞧见阮潋后便亲昵的拉着她的手,噘嘴道:“你可算来了,我整日在府里闷得慌,也没人陪我说说话,这回你来了,可要多陪我几日呀。”
“容华,不得无礼,你姑母还在这呢,还不快来见礼!”丁大老爷出声道。
丁容华的性子是随了丁大老爷,不拘一格,豪爽,大大咧咧的,丝毫不娇柔捏作。她五官略为英气,瞳孔黑白分明。
闻言,丁容华这才笑盈盈的道:“容华拜见姑母。”
丁氏自是免了她的礼,而大夫人一脸的无可奈何之色,容华这丫头当真是被自己宠坏了,一点规矩都不讲,真是愁人。
“姑母,潋表妹,容灵有礼了。”
这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阮潋抬头看去,一位身着白色衣裙的少女怯怯的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双手大抵因为紧张便揪着手心的帕子。
阮潋恍惚记起,这位名叫容灵的是大老爷的妾室所出的庶女丁容灵。
她与丁容灵并无交集,不过如今见她一副娇滴滴我见犹怜的模样,恐怕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果不其然,丁容华一见她来了,立刻变了脸色,冷哼一声,没好气的道:“你来做什么?”
这丁容灵就知道趁着人多在别人面前装乖卖巧,偏生父亲还就吃她那套。总是私底下教育她莫要欺负丁容灵,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丁容灵一听这话,泪水就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她红着眼,小声道:“姐姐怎么这样说,灵儿虽是庶女,可是姑母和潋表妹也是我的亲人呀,灵儿也想见见她们。”
她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是暗藏着玄机,好深的心机,特意点出“庶女”是告诉众人她身份低微,处处低人一等,也是借此博得大老爷的愧疚之心。
大夫人在一旁又气又恨,丁容灵的柔弱都是扮出来的,可她偏生又不能做什么。
她作为大房的主母,又不能小家子气,省得被府中下人说道苛待庶女。但这口憋屈的气,她是真的咽不下去。
丁容灵这招泫泫欲泣是用的炉火纯青,百试不爽,丁大老爷本就对她心存愧疚,她亦是利用这一点,达到自己的一次次目的。
丁容华气不过,便想开口反驳她。然而阮潋伸手抓紧她的手腕,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阮潋的目光十分坦然镇定,给人一种不由自主就会相信她的安全感觉,相信她就是没错。
丁容华是见识过阮老夫人寿宴上,阮潋风轻云淡间化解了危机,故而她打心底就佩服阮潋。
阮潋走近丁容灵身旁,目光定定的看着她,勾唇一笑,“灵表姐来看我,我自是高兴的,不过这般哭哭啼啼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倒是哪般?”
丁容灵一愣,下意识的就回道:“我,我只是觉得容华姐姐不太喜欢我。”
“哦?”阮潋微微叹息,“容灵表姐好端端就哭泣,不知道的还以为容华表姐欺负了你,表姐,你该不会总是在外祖和舅舅面前这般罢?”
她看似无意的一句却是令丁容灵心下一个激灵,顿时有些不安。
阮潋怎么知晓她总是用眼泪扮柔弱,她伪装成一个弱者的模样,为的就是引起大老爷对她的愧疚以及祖父对她的怜惜。
她要营造出一个庶女在高门府邸里,举步维艰,不受重视,孤苦无依的形象。
若是今日阮潋还不曾来镇国大将军府,她这招依旧是管用的。按照以往,大老爷早就会出声呵斥丁容华不顾念姐妹情谊,不爱护妹妹。
然她今日偏生遇见了阮潋。
少女看似纯良无害,丁容灵却觉得心机恐怕不浅,不然一眼就能看穿自己。这等心机与阅历,她眯了眯眼。
“潋表妹说的什么话,我岂是那种小人呢。不过是看华姐姐与你交好,而华姐姐从来不与我这般亲昵,便是觉着有些委屈。”丁容灵垂着头,努力伪装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悄悄用帕子擦着眼泪。
阮潋笑了,她看着满目忧伤的丁容灵,唇角微扬,“灵表姐,你总是这么动不动就落泪,这让大舅母做何感想?不知道的还以为大舅母苛待你这个庶女了去,殊不知高门大院的最是忌讳这事。”
她略微提高了声音,“灵表姐难道不知,舅舅他在朝为官,多少人明里暗里盯着他,倘若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苛待庶女的罪名弹劾了舅舅,那真是无妄之灾。”
“我想,灵表姐该不会是这个意图罢?”说至最后一句,她眸光转冷,眼中似有嘲讽。
丁容灵蹙了蹙眉,她不是傻子,自然听出阮潋语气中的讥讽,可是她素来是柔柔弱弱的性子,不能在丁老将军等人面前暴露。
她狠狠的掐了自己的胳膊,逼迫自己挤出痛苦的泪水,泪眼婆娑间,抽噎道:“潋表妹你怎可这般猜疑我,我怎会存有害父亲的意思呢。”
她可怜兮兮的瞅着丁大老爷,而丁容华在一旁看着几乎要笑出声了,真是大快人心!
丁容灵惯常的伎俩她是不屑于的,但是父亲却吃这一套,如今被阮潋的一番话堵的哑口无言,瞧她那副支支吾吾的模样,丁容华更是对阮潋钦佩。
丁大夫人也是气定神闲的端起茶盏润了润唇,遮掩嘴边一抹笑意。她平日里碍着长辈身份,不好与丁容灵这个小辈计较,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