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王妃依旧是笑意盈盈,而公孙止面上的诧异稍纵即逝,下一刻便又是神色依旧,只是心底已然有了算计。
他方才救的竟然是阮尚书府的小姐?他对阮尚书阮元术知之甚少,便是听闻阮元术在朝为官深得陛下宠信,不曾想,今日他竟救下阮家的姑娘。
静安王妃又换上一副忧色,看着那垂着头全身湿漉漉,显得异常狼狈的少女,安慰道:“阮二小姐怕是受惊了,可曾有事呢?”
此言一出,在场人的神色各异,却都不约而同露出几分疑惑来。静安王妃娘娘怎么一口咬定那少女是阮潋呢?分明都没瞧清她的样貌呢!
“王妃娘娘,并非是小女,小女在这多谢娘娘的关切。”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却登时令静安王妃猛然一惊。
静安王妃抬头看去,顺着声源,她瞧见阮潋完好无损的站在亭子里。再低头瞧着那湿透衣裳的姑娘,静安王妃的神色便是有些复杂了。
她方才可是在众贵女面前出了洋相,作为王府女主人她便是没弄清状况便道落水的是阮潋,平白教人看了笑话。
静安王妃心中恼火,便回头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那前来报信的奴婢,咬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丫鬟被静安王妃这凌厉的眼神吓得慌了神,忙解释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奴婢当时离的远,只远远瞧见落水的是个紫衣姑娘,便匆忙去报信,不想一时看差了眼。”
静安王妃也只能先圆场,只是面上的神色不若方才那般热络,看那少女的眼神也是多了几分厌恶。虽然她遮掩的很好,阮潋还是看出静安王妃眼底那抹暴戾。
丫鬟垂着头,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小身板不由自主的便颤抖了起来。别看王妃娘娘平素优雅高贵,可动怒起来于她们这些奴婢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她今日报错了信,又使得王妃娘娘错识了人,指不定怎么惩罚她。丫鬟越想脸色越是面若死灰,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忧愁。
阮潋都这般感谢自己的关怀,静安王妃自然不能无动于衷,故而她皮笑肉不笑,“阮二小姐这是哪里的话,你没事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说着,她将目光投向湿漉漉的少女,蹙眉问:“不知这位是……”
“这是三妹妹,”阮潋微叹,“三妹妹不知怎的脚滑不甚落水,我也曾想及时拉住她,可惜我力气小。还好有这位公子及时救了她,公子挺身而出救人,阮府必有重谢。”
公孙止这才弄清了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他救得是阮府的三小姐?他下意识的便去看阮潋,尔后便怔愣住了。
一种熟悉感涌上他的头脑,分明是第一次见到阮潋,可他总是有一种两人已然相识已久的错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牵引着他,他觉得阮潋的脸有些迷糊不清,下一刻却又清晰无比。
那是一张极为清秀的面庞,少女眼眸清澈见底,唇边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可那双眼眸幽深不见底,隐约还泛着星点的冷意。
那是一种近乎仇视的神色。
公孙止目光迷惘,他分明是与阮潋第一次见面,怎会对少女有种熟稔感?他摸着自己的胸膛,摇了摇头,再次抬头看去,阮潋已然是侧首与姜羽交谈,他便想,大抵是自己的错觉罢。
一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少女,怎会仇视自己呢?他初来驾到长安城,自然也不会树立仇敌,一切应当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他救的阮三小姐……公孙止微不可闻的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被湿漉漉的黑发遮住脸颊的阮玉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她豁然睁开眼,目光迷离,下一刻,她便惊恐万状的睁大了双眼。
透过黑发缝隙,她瞧见了许多人,高高在上的静安王妃,围观看好戏的贵女们,以及人群中,那张镇定自若的脸。
阮潋……阮潋……漫天席卷而来的恨意宛若潮水一般淹没了阮玉的理智,她愤恨的捏着拳头,蜷缩着身子,“哇”的一下吐出不少湖水。
现在的阮玉看起来十分狼狈,哪里有平素里那般风采?
静安王妃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到位的,是以强忍着恶心,安抚道:“阮三小姐可还好?这入了深秋,你又不慎落水,倘若冻着了怎生是好?还是先去换身衣裳罢。”
阮玉听罢更是羞愤难当恨不能立即找个洞钻进去,也比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任由她人观看自己的身子来的好。更不论她身侧还有个陌生男子,阮玉只觉天塌下来了,自己有何颜面示人?
柔嘉郡主会意的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丫鬟接过披风轻轻的为阮玉盖上,这于阮玉而言并不是用于保暖,而是遮羞。
披风掩盖住她湿漉漉衣裙下玲珑有致的身躯,亦是为她保存了几分薄面。而那些好事者公子哥们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喟叹,那妙曼的身姿倒是瞧不了了,但好歹他们也一饱眼福,不算吃亏。
陆怀安啧啧啧几声,凑近傅云琛身边,与他咬耳道:“没想到竟然不是二小姐,阮潋还真是走运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傅云琛睨了他一眼,“你好像很开心?”
“当然了,难道你不开心吗?”陆怀安诧异的看着他,语气里也露出几分揶揄,“要是今儿出糗的是阮潋,那身子可都教在场的男子看了去,你能忍受?”最后一句还含着一丝试探之意。
“我忍受什么?”傅云琛挑了挑眉,“她不是个任人宰割的,所以……”
所以什么呢?他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眸光豁然多了几分深色。
陆怀安挠了挠头,“我是不懂你的心思,不过我也庆幸阮潋没事,这样好的一个姑娘要是出了这种事,我会觉得可惜了的。”
闻言,傅云琛翘唇一笑,他手握着折扇,不徐不缓的摇着,懒洋洋的吐出几个字,“谁说不是呢。”要是阮潋就这么轻而易举被人用低劣的手段算计,那他也没有必要继续等着看她的好戏。
姜衡松了口气,好在妹妹没事……阮潋也没事。他就知道这狡猾若狐狸一般的少女可以化险为夷。彼时听闻落水的是阮家小姐,他还是按捺不住想前去查看一番。
毕竟是救了自己一命,于情于理,他都该去看看,姜衡如此告诉自己。
“我怎么看姜家小子看阮潋的眼神很是微妙?”陆怀安不经意的一瞥,却见姜衡目不转睛的看着阮潋所在方向,那眼神倒是很别有深意。
“姜衡啊……”傅云琛念着,漫不经心的道:“那又如何呢?”
陆怀安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那姜家小子也是一表人才,倘若看上了阮潋,怕是他的身份。阮元术都会腆着老脸将阮潋许配给他罢?要是姜府与阮府结成亲家,那真是……啧啧啧。”他兀自说着自己的猜测,一边还若有若无观察着身侧傅云琛的神色。
可令他失望了,傅云琛神色不改,端的是稳如泰山。半晌得不到回应,陆怀安气馁了,看来他真是猜想错了,傅云琛怎会对阮潋动了真情呢?
“说完了?”傅云琛问。
“……”陆怀安咬牙切齿。
他还想说什么,可因傅云琛这一瞥,全都咽在了嗓子口处。
那一眼带了几分凉意,又带了些许的嘲讽,像是洞悉了他的心中想法,令陆怀安语塞,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他虽与傅云琛交好,可他更是知晓傅云琛素来都是个怪癖的性子,自己也是死皮赖脸觉得他与自己合群,与之死缠烂打这才成了好友。
他这次是触碰了傅云琛的底线了,难怪他也露出几分不悦,陆怀安垂头丧气的低着头,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当个旁观者罢。
“不会的。”一句掷地有声的话就这么从傅云琛口中逸了出来。姜家与阮家,怎么会呢?
阮玉紧紧的揪着披风,这是她最后一层遮羞布,她的脸深深的埋入自己怀里。心中反复告诉着自己,这一切都拜阮潋所赐。
可是思及阮潋当时的眸光,那么多冰冷不含一丝情感,宛若看在一个死人。阮潋也是恨自己的,一如她如此恨阮潋。
恨她事事都抢了先机,恨她夺走了祖母对自己的喜爱,夺走了她本该有的一切。
静安王妃道:“来人啊,快点扶阮三小姐去客房换身衣裳。”丫鬟就在静安王妃身后待命,闻言便上前几步,想要触碰阮玉。
可还未近其身,阮玉便尖声又疯狂的大叫起来“不要碰我……”
丫鬟们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又将目光瞅着静安王妃,等待命令。
静安王妃摇头叹息,“阮三小姐怕是受了寒风入体,有些神志不清了。”
在场的贵女便是有些怜惜阮玉的遭遇了。落水不说还平白遭人围观,阮玉在静安王府出的糗,很快就会传至整个长安城。
这才是令她痛不欲生的地方,阮玉紧紧的攥着拳头,阮潋,阮潋,阮潋。这一切本该是阮潋承受的,这些鄙夷的,落井下石的,幸灾乐祸的目光,这些看好戏的贵女们,阮玉通通都记恨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