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身若浮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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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沉,天色渐渐晚了,夕阳火烧一般,红彤彤的,将云霞染成了灿烂的橙黄,弥漫整个天际,美不胜收。

芙蓉殿中,夕阳将摆设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斜斜的,那般温暖的颜色,无端让人觉得舒服,可楚辞并不觉得舒服,甚至觉得周身发寒,就算盖着厚厚的锦被,还是难以阻挡寒意。

她蜷缩着身子,痛苦地呼出一口气,迷迷糊糊中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走近了床榻,撩开了窗幔,直到那人坐在了床榻边上,她才迟钝地感觉到,不适地翻了翻身子。

“李逸。”她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将缩在锦被中的手伸了出去,“渴了……”

来人闻声起身,不多时便倒了一杯温热的茶,一手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另一手将杯沿凑近她的嘴唇,耐心地喂着她小口小口喝了一些。

虽是病得迷迷糊糊,但楚辞能感觉到,这人应当不是李逸,李逸素来唠叨,看到她病歪歪的样子,这个时候早就该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了,现下如此安静,很是奇怪啊……

心头有些疑惑,但眼皮有千斤重,她实在是懒得睁眼,只是侧过头去,鼻尖拱在那人身上,想嗅出什么来,可鼻子堵塞,什么味道都闻不出。

在她兀自迷茫时,有微凉的掌心覆在额上,动作很是轻柔,让她觉得分外舒服。

寝殿中很是寂静,就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楚辞在一片迷糊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搁在锦被上的手猛地抬了起来,紧紧抓住额上的手。

与她相比稍稍低了一些的体温,修长的手指上还有薄薄的茧子,是常年握笔导致的。

来人没有言语,可她能感受到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他们从来相隔千里,不曾亲密依靠过,但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感觉引导着她,有一道模糊影子在眼前越来越清晰。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饶是嗓子疼痛,还是轻唤了一声:“先生……”

没有料到她会认出他来,沈知行周身一僵,下意识想要站起身来离开,但是她的话比他的动作快了一步,“……你别走。”

闻此,他迟疑了。

楚辞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尖冰凉,力气却很大,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都不愿意撒开一般。

为了拉住他,她的半个身子都赖到了他的身上,正在病中,她的身子很虚,只要他想,还是能轻易甩开的。

她没有睁开眼睛,可面上的神情尽是恳求,沈知行垂下眼眸,终是放松了身子,背靠在床栏上,拉起了锦被一角,轻轻盖住了她的肩头。

与锦被一起温暖她的,还有他的体温,心头好似在一瞬涌上了无数情绪,楚辞将脸颊埋在他肩头,好半晌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知为何,她越是沉默,周身越是不住的颤抖。

她的手跟着抖得厉害,以为她是身子不适,沈知行皱起了眉头,连忙将她揽在怀中,伸手去搭在她的手腕上,正专注地察看她的脉象,不料她在此时忽然开了口:“你不要怨我……好不好?”

许是烧得迷糊,她连“朕”都忘了说,生怕这是一场梦,生怕他下一刻就不在了,所以她不敢停歇,不停地说道:“我好想好想帮你查案子,真的好想……可我做不到。”

她声音就在耳边,又轻又无力,说得急了,还咳嗦了几声,沈知行的眉头皱得愈发紧,握着她肩头的手不自觉用了些力气。

他们之间,如今确实隔了难以逾越的鸿沟,今日前来探望她,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但他并不想开口,甚至不想让她知道他曾来过。

她的心中,只留下他冷漠决绝的样子就足够了。

“先生为什么不回答我……就这么怨我吗?”等不到回话,楚辞笑了一声,唇边的笑意却无比苦涩,“你怨我……其实我、我也怨自己啊。”

怨自己无用,怨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怨自己明明将他放在心上,又心存疑虑,不肯一心相信他。

罪臣之子也好,另有图谋也罢,只要她坚定,他仍是她最为信任的太傅。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中隐隐带了些哭腔,沈知行垂眸看去,只见她脸颊苍白,嘴唇上半点血色也无,以往梳理整齐的发也乱七八糟的,要多憔悴就有多憔悴。

他薄唇紧抿,心头隐隐泛起从未有过的疼惜,不由得抬起手来,轻抚开凌乱地垂在她面上的碎发。

情绪翻涌,楚辞喘了几口气,勉强稳住了呼吸,她掀开了眼帘,抬眸望了上去,眼前烧得一片朦胧,再加上昏暗的光线,他的侧脸也看不真切,可她还是能够分辨他的五官,无不让她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我宁愿你怨我……”她伸手去抓住了他的衣料,死死攥在掌心中,“怎么怨我都好,就是不要一直躲着我。”

作为皇帝,她不能经常出宫,偶尔去寻他一次都是奢侈,若他一味不进宫来,还有意躲着她,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也再难见到他。

回想起这几天难熬的日子,楚辞再也憋不住,眼眶中盛满了泪水,眼睫稍稍一颤,泪珠便顺势而下,滴落在他的衣襟上,很快消失不见。

“不要躲着我……”她抽泣道:“好不好?”

她的眼泪温热,声音颤抖,不论是看了,还是听了,都让沈知行煎熬异常。

窗外夕阳的余晖渐渐暗淡,寝殿中黑沉了一些,再加上窗幔的遮挡,落在她面上的光亮越来越少,可那双盛满泪水的眼眸,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再难挪开。

她哭得眼睛都红了,倒成了苍白面色上唯一的点缀,平时那般明艳的她,也会有这种无助又憔悴的时候。

沈知行皱了皱眉,又舒开,没有再顾及其他,倾身上前,双臂拥住她的身子,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楚辞还未回过神来,便已经栽进他怀中,他的下巴贴近她的额头,细细感受着她额上灼热的温度。

呼吸停滞,她的心口仿佛漏了半拍。

相处这么多的时日,面对她一日胜过一日的追求,他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动心。奈何身负灭门之案,他始终不敢与她走得太近,生怕走错一步,就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她就像是面上盛放着花木的泥沼,一旦陷入,再难脱身。

他一向沉稳自持,在朝中当值数年,暗地里搜集了不少关于旧案的线索,做什么都是极其谨慎,从未出过半点岔子,甚至还与江湖中人谋划过,若是事情败露,无论谁坐在那皇位上,都会毫不犹豫地用那人的血祭奠惨遭灭门的李家。

但就是遇上了她,是她坐在了那皇位上,他所有的计策满盘皆输。

不但没办法继续查案,还得费心辅导她政事,教导她治国之道,那夜她传唤他入宫,与他摊牌,说得那般清楚明白,他感觉到有暗卫在四周伺机而动,却也没有狠下心来拿出袖箭来鱼死网破。

伤害她这种事,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沈知行缓缓呼出一口气,暂且放下了那些沉重的思虑,目光望着落在地面上越来越黯淡的夕阳。

两人都没有言语,满室寂静,楚辞乖顺乖顺地躺在他怀中,手抓着他腰间的衣裳,仿佛他就是全部的依靠,只要离他近了,就算外面是狂风暴雨,她也会觉得心安。

她也想保持清醒,可身子虚弱,精神了这一阵已经是极限,她的眼皮沉重,支撑不住,最终缓缓合上。

她许久未动,呼吸渐渐匀长,沈知行以为她睡着了,就想将她的身子移回床榻上,可不料还未有动作,她在迷迷糊糊中,忽然开口轻轻问了一句:“……你恨我吗?”

闻此,他周身一顿,眸中神色微变。

先皇下令屠戮了李家满门,连李尚书妻子腹中的孩子都没有放过,正是这一桩漏洞百出的冤案,害得他九死一生成为孤儿,无依无靠流落街头,险些饿死,若不是念着终有一日能为李家翻案,他也不会强撑到今日。

先皇在他眼中,不过只是杀父仇人,而最可笑的,是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不知何时开始,他的目光已经被杀父仇人之女尽数占据。

上朝时,她遇上棘手的事情,在高座上急的抓耳挠腮又不敢表露,御书房中,她偷摸摸躲在书后面,生怕他忽然过问她课业,还有她不经意微微一笑时,脸颊上出现的小小的梨涡。

如果可以,他宁愿顺其自然,余生都只做一个朝臣,为她排忧解难,他会努力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既不违背本心,又不与她过于亲近。

这般,就让那旧案随风而去,可暗卫递来的那一封突如其来的密信,让他所有的打算都付诸东流,与她也只能站在对立面上。

世事有时候就是这般无常,就算是为了李家的冤魂,他也不会承认自己对她的心意,与其两个人为之苦恼,还不如他将她拒之千里之外,彻底断了念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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