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日里,闷热了整整一日,夜晚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而清凉了许多。
雨丝密集,四下景致愈发朦胧,绵延的长廊中,有一人急急走着,形色匆忙。身后的小太监举着油纸伞拼了命追,可雨丝还是钻着空子飘摇而入,打湿了那人紫檀色的宫服。
长平殿门前,内侍总管李逸正焦急候着,来来回回踱步,直到远远望见赶来之人,才舒了一口气,像迎救世主一般连忙迎了上去,恭敬地行了一礼:“沈大人,您可算是来了!”
遮挡着面容的油纸伞抬起,来人的面容在烛火照耀下愈发清晰起来。
沈知行薄唇紧抿,面色稍稍有些难看,一路来得匆忙,他鬓角的发被水雾沾湿,垂在肩头,不复平日从容自若的模样。
他沉声询问道:“皇上在哪?”
一听这话,李逸苦了一张脸,“皇上在御膳房呢,小的们也是没了办法,才请了大人来,”他急得一拍大腿,“皇上、皇上她……要寻短见啊。”
另一边御膳房中,灯火通明,砂锅里炖的雪梨正沸腾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香甜的味道逐渐弥漫了出来。
啃着果子的楚辞闻见了,随手扔下了果子,连忙提了裙角凑了过去,嗅了好半天,中肯地评价了一句:“再炖上半个时辰,绝对好吃!”
在御膳房当值的小萝卜候在她身旁,不免有些嘴馋,但他也没忘了本职工作,一边看着外面的雨势,一边提醒着:“皇上你可别耽搁了,太傅大人过会想必是要来了。”
听了他的提醒,楚辞如梦初醒地盖上了砂锅的盖子,无头苍蝇一般在小厨房中转了好几圈,“哎呀你不说朕都忘了,朕该怎么死?”她突发奇想,拿了地上的火钳子,夹了一块炭出来,张大了嘴巴作势要吞下去,“这样吞炭自尽?”
太傻了。小萝卜使劲摇了摇头。
楚辞搁下了火钳子,又去拿了剁肉的菜刀,往脖子上比了比,“那……抹脖子?”
太蠢了。小萝卜又使劲摇了摇头。
说起来,这都怪她选错地方了,哪里不好,偏偏在御膳房自尽,虽然有不少吃食,但或许不是个好地方,可如今换地方是来不及了,只能看她的即兴发挥。
楚辞一咬牙一跺脚,搬了个凳子,又去拿了栓蒜的草绳,往梁上一抛,沈知行赶来之时,她已经准备就绪,将脑袋塞了进去,一脚踩在凳子上,一脚被小萝卜抱着。
小萝卜演技非凡,此时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皇上你可别寻短见啊,皇上你是那么英明神武貌美如花,你这一去,让小萝卜以后伺候谁去啊!”
虽然余光瞥见了小厨房门口的沈知行,但楚辞两眼一闭当作没看见,耷拉着嘴角皱着一张脸,抖了抖腿就把小萝卜抖开了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小萝卜你别劝朕,朕这个皇帝当得窝囊至极,又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人世!”她说得悲痛万分,“父皇兄长,辞儿这就来陪你们了!”
其实在这一刻,她心里很没有底。
一来,栓蒜的草绳不结实,她再这么演下去,若是踢了凳子怕是绳子要断,到时候会跌下去,二来,沈知行不一定会来救她,很大可能会看着她出洋相,毕竟草绳上的蒜还没来及摘下去,那味道整个小厨房都能闻见。
多亏了小萝卜此时回了头,恰好看到了沈知行撩起衣摆迈进了门槛,他急忙唤了一声:“沈大人!”他喊得撕心裂肺,“快来救救皇上啊!”
这一嗓子惊天动地,楚辞吓了一跳,偷摸掀开了点眼皮,正好见到沈知行抬起头来望向她,四目相对的一瞬,他皱着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不想继续演下去,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他来了又怎么样?朕去意已决!”说着,她作势要踢开小板凳,“其实这事也不是没有余地,除非他答应朕一件事,否则朕是不会回心转意的!”
这话说得意欲满满,她说出来都觉得丢人,更别说听的人,所以整个小厨房中顿时安静了,没有一个人接话。
小萝卜觉得这戏演不下去了,尴尬地挠了挠头,一点一点挪到了小厨房门口,站起身子就溜了出去。
不过他还算有点良心,顺带把门关上了,美其名曰:“雨大天冷。”
因为小萝卜这一走,小厨房的气氛更冷了一些,楚辞的脸皮挂不住,试探着瞅了一眼沈知行,她今夜如此胡闹,他眸中染了些薄怒,难得没有行君臣之礼,自打进了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若是世上有后悔药,她一定要吃上一整罐子。
在她走神时,脚下忽的一滑,本就摇摇欲坠的小板凳歪了,她还没来及反应,草绳已经断了。
不经意瞥见了断裂的草绳,沈知行下意识想上前去接住她飞速下落的身子,可脚下刚刚迈出半步,又忽的收住了,随即,只听“哐当”一声,堂堂北亓皇帝就这样一边哀嚎一边摔了下来。
屁股摔在地上之前,楚辞还寻思着沈知行会不会冲上来接住她,不过不知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还是高估了沈知行,他虽是有所动作,但并未来及接住她,而是看着她摔在面前。
但她最为可贵的就是乐观,就算是跌了下来,她还心存侥幸,毕竟他是一介文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挑,想要快速接住她是万万不可能的,他看到这一幕,一定是心痛难忍,但无能为力。
她想着,不由得呵呵一笑,坠落的大蒜在此时砸在她脑门上,把她的笑容砸了回去,整个人呆滞了。
见此,沈知行终是放松了紧绷的面色,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蹲下身,伸手想将她扶了起来,多亏她摔在了生火用的干草上,想来应该没摔疼。
可他没料到,她非但没有顺着台阶下来,甚至拿起了地上断裂的草绳,作势要勒死自己,嘴上还结结巴巴说着:“朕不起,你、你还没说答应不答应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