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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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坠儿……”。念慈愣愣的看着怀里的女儿,伸出双手轻轻触碰女儿那娇嫩可人的脸蛋儿。

小坠儿还在她的怀里撒娇,小嘴嘟着,无比可爱“父亲坏!!不让坠儿吃糖!!母亲教训他!!”

“不让你吃糖是怕你吃的太多牙会坏掉,小坠儿竟然还怪人家,人家

好伤心”。一个清冽如泉的声音传来,简少白懒洋洋的走了进来,绛红官服被他穿出一派风流洒脱。

他笑着俯身,修长白皙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嗯,比昨天好多了”。

念慈看着面前的这个俊雅的男子,一时恍惚不定“…………少白?”

男子俊雅柔和的脸颊似三月柔水,和漠北刚硬俊朗的容貌没有半点相像,但她却恍惚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漠北的影子。

“嗯?怎么了?”简少白好笑的揉了揉她的长发“大病一场后你该不会是把我都忘了吧?”

“怎么会?”念慈牵强的笑了笑,苍白而又无力,水光潋滟的杏眼里,是化不开的疲倦和悲痛。

是啊,他是简少白,不是漠北。

漠北不会穿白色的衣衫,不会笑嘻嘻的和别人玩笑,身上也不会有杏花糕饼的香气。

这个人是少白,而漠北已经不在了。

念慈强忍着泪水,努力冲他微笑“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简少白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和微红的眼角,心中微叹,但脸上还是一片风轻云淡“好”。

他抱起小坠儿“小坠儿,咱们走吧”。

粉嘟嘟的女孩儿颇为不满的皱着眉头“不要!!坠儿要留下来陪着母亲!!父亲坏!!坠儿不要和父亲玩儿!!”

简少白颇为伤心的抱着女儿“小坠儿乖,母亲要休息,父亲陪你去吃杏花糕好不好”。

杏花糕……

坠儿犹豫的看了一眼母亲,又望了望父亲,十分纠结“你以为一盘杏花糕就能收买我吗?!哼!!起码……得两盘!!”

念慈忍俊不禁,简大人嘴角抽搐“这坐地起价的招式你还真是玩不腻啊!!”

小坠儿伸出两根胖乎乎的手指,一脸严肃的说“两盘”。

“好吧!好吧!!我的小女君说什么就是什么”。简少白将女儿放在肩上坐着“咱们去吃杏花糕喽!!”

念慈笑了笑,正想闭上眼睛休息,却猛地瞪大了眼睛。

“叮铃叮铃”。熟悉的铃铛声在房间里回荡,空气里还弥漫着‘大漠晚’的香料味儿,缠绵悱恻。

“你腰间挂着的铃铛给我看看!!”念慈盯着简少白的腰间,白玉锦带上挂着一串精致小巧的铃铛。

“怎么了?”少白解下铃铛递给了妻子。

念慈没有回答他,她看着手中的铃铛,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这是百里留香给她的鎏金云母铃铛,这里面还装着‘大漠晚’。

这不是梦!!之前的事情都不是梦!!

念慈突然掀起身上的锦被,红着眼睛往外跑。

她要去找百里留香!!她要见漠北!!那个女人一定知道漠北在哪里!!她一定知道的!!

“母亲!!母亲你要去哪里?!!”小坠儿着急的喊着,却只是看到了母亲离开的决然背影,她委屈的环住父亲的脖子“父亲,母亲出去了,你为什么不去追?”

简少白沉默良久,才笑着将她举起来“咱们去吃杏花糕”。

百里香阁。

念慈刚想掂起镶金玉环,朱红描金大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个伶俐少女,身着朱色对襟襦裙,袖纹雀鸟,发梳双环,璎珞宝石点缀其间,耳坠明珠,腕戴金镯,目如点漆,秀美伶俐,明艳如花,宝里宝气的样子煞是可爱。

她双手叠放在身侧,施施然地行了一礼,声音婉转悦耳,仿若林中雀鸟“奴婢百里朱雀,恭迎念慈女君”。

“是朱雀啊”。念慈微笑。

朱雀却有些迷惑“您认识奴婢?”

念慈愣了愣“你……不记得了?”

朱雀迷惑的摇了摇头,又看到念慈单薄的衣着“现在虽然是春季,但天气变化异常,念慈女君还是请随奴婢进阁吧”。

念慈点头,随着朱雀进了百里香阁,

冰冷的寒雾弥漫缭绕,洁白如雪的月光花海在微风中壮阔起伏,隐隐约约可以瞟见花海中的琼楼玉宇,长廊水榭,美如仙境,朱雀领着念慈穿过曲折回绕的长廊,直走到花海深处才停步,花海的尽头,一座精致的阁楼拔地而起。

一身白衣素裙的百里留香坐在窗边,月白长裙披散一地,乌发蜿蜒如水纠缠在脚踝边,她广袖翩翩宛若谪仙,像破碎的月光般,苍白而又精致,苍白纤细的指尖捏着精美的碧玺烟杆,烟雾弥漫缭绕一室。

她望着窗外壮美的月光花海,深邃如夜的眼眸凝视着窗外,好像在等什么人。

又好像注定永远都只是等待。

少年一身浅蓝色劲装,长发用蓝底银纹的锦缎高高束起,目如星辰,面容俊美,他跪坐在一旁,煮茶焚香,修长的手指翻飞舞动,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看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当然,这个有人指的是朱雀。

她掀起珍珠帘幕,请念慈进来,就看到流冰一脸严肃的坐在桌旁煮茶,不免撇了撇嘴:只要他一回来,这煮茶的活儿就被他抢走了,自己明明煮的这么好喝,为毛女君不喜欢呢?

一定是味蕾有问题!!

百里留香“…………”。

深邃如夜的眸子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朱雀惊得差点跳脚,忙乖巧的引着念慈入座,行了一礼,便慌不择路地逃开了。

流冰“…………”。

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

他好笑而又无奈的微勾唇角,斟了两盏茶后,就起身退下。

一室寂静。

念慈微微喘息着,略带急切的刚想开口,却被百里留香抢了话头。

百里留香好像看不见念慈脸上的急切,不紧不慢的将一盏香茗推到她的面前,飘渺空灵的说着“尝尝流冰煮的茶”。

念慈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低头望着面前的茶盏,微微出神。

琥珀色的茶汤在青碧流云飞霞茶盏里微微晃动,热气夹着馥郁的月光花香扑面而来,温暖而又惹人沉醉。

有热泪落在了茶盏中,滴答滴答,茶汤泛起一圈圈涟漪,一两片月光花瓣无奈的随着起伏漂荡,不愿却又无能为力。

就像他们的命运一样。

百里留香微微叹息“你这次来又为何事?”

念慈哽咽着抬头,水光潋滟的杏眼里,是卑微到极致的期盼“香之国师请您告诉我,他在哪?”

沉默,让人崩溃的沉默几乎随时可以将她压垮,念慈咬着唇瓣,将苍白的唇咬出鲜血却又毫无痛觉“香之国师,他在哪?漠北在哪里?!他是不是没有死?!!他一定没有死对不对?!!”

“你怎么这么肯定他没有死?”百里留香吸了一口烟,不紧不慢的说着“你要知道,天命不可违”。

“他没有死,我能感觉的到,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他答应过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都不会分开,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要带我走的……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语未尽,泪先流,念慈泣不成声的问“他怎么可能会死?”

这是在质问漠北,更是在告诉自己。

百里留香透过缭绕的烟雾,沉默的看着悲伤到了极点的女人,良久才说“你可后悔认识他?可后悔爱上他?可后悔为了他所做的一切?”

“我不悔”。念慈毫不犹豫的说道。

百里留香持着精美的碧玺烟杆,淡然的凝视着她“你被情害得遍体鳞伤,为何不悔?”

为何不悔,若是没有遇见那个男人,她也就不会被情所困了。

“为何要悔?遇见他,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事”。念慈流着泪微笑“就算我老了,就算我化成一捧黄土,我也不后悔遇见他,更不会后悔爱上他”。

“百里女君,您虽然身份高贵,受世人追捧,就算是皇室也会对您礼让三分,但您并不懂什么是爱,并不懂世间的无奈和苦楚,更不懂怎样去爱一个人”。念慈望着沉默不语的百里留香“你不会懂的”。

不会懂吗?

百里留香垂下眼睫,挡住了眼底的神采,平淡的开口。

“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他和孩子在等你回家。”

念慈猛地抬头,有些呆愣的看着百里留香,唇瓣蠕动着,却颤动的厉害。

百里留香淡然的看着她“去吧”。

去吧,回到他的身边。

在你在人海中苦苦寻找时,殊不知,他已经回到了你的身边,陪伴了许多年。

“哐当!!”精致的茶杯被猛然起身的念慈不小心撞翻,她不顾一切的往外跑去,脸上虽然有泪,但却掩盖不住她的笑容。

流冰端着新出炉的糕点进来,一边收拾茶盏一边说道“这次要不是那位大人给了他们一盒胭脂,雁漠北恐怕也不会变成简少白,他们更不会破镜重圆”。

“到底是我输了呢”。百里留香淡然“他一个快做爹的人,心肠自然软,不过这次估计会把越轻寒气得半死”。

流冰摇头苦笑“这下可就麻烦了”。

“再麻烦也和我们没有关系,你只需做好你的事就行了——那个偷走我的香囊的黑衣男子可有找到了?”

“被他溜了”。流冰皱眉,脸色很臭“他用女君您的香囊收集魂魄,此举逆天,当诛之”。

“尽快找到他,不能让他在我的地盘上胡作非为”。百里留香淡然道。

“喏”。流冰行礼退下,又离开了香阁。

朱雀一进来就看到自家女君坐在窗边,出神地望着窗外,碧玺烟杆在苍白消瘦的指间燃烧着,升腾出淡蓝色的烟雾,她就在这样的烟雾中望着窗外,望着窗外的月光花树,望着不断变化的天色,从早到晚,日复一日。

像是等待着谁,又好像永远都等不到。

大漠晚:壮阔瑰丽,三千风华。

————————百里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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