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武功这种东西,大体上可以认为是招法和力量的统一,尤其在使用兵器对战时更是如此。除掉兵器相交时发生的力量碰撞之外,招式的精奥和丰富就成了决定胜负的唯一因素。
袁承志身具两大著名剑术,即华山剑法和金蛇剑法,其招式的精妙绝不下于血刀僧的刀法。正常来说即便是占不了上风,也不至于被血刀僧逼得手忙脚乱。
但是事实上这一场对战却是极不正常的交手——血刀僧在交手之前使用了盘外招,分散了袁承志的注意力,这就导致袁承志在遭受偷袭之后落了后手。
换句话说,就是血刀僧已经将先手控制在他的一方。
棋经有云:宁失一子,不输一先。又有俗话说:先下手为强。由此可见先手在竞技中的重要程度。早在北宋的天龙时代,黄眉僧宁可斩断自己一根脚趾头也要在段延庆手上争得一个先手行棋的权力,就足以证明上述道理。
武者对战时同样如此。
落了后手就要被动挨打,就要想法设法拆解躲避对方的攻击,可谓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若想反败为胜,最起码的条件,是要将后手扳成平手,再将平手转换为先手。
除了独孤九剑这种可以预判敌人出招的剑法、或者太极这种以防御为攻击的圈圈剑法、再或者小龙女那样的双剑合璧BUG之外,其它剑法若是落了后手,就只能先求自保了。
袁承志的武功虽然厉害,却没有后发制人、后发先至的本事,所以他在失去了先手之后,就被血刀僧完全压制,一百招之内都没能翻过身来。这期间他连连变招,将华山剑法和金蛇剑法交替使用,依然未见成效。
造成这种被动局面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长剑材质不行,若是两人的兵器材质相若,那么他就可以凭借独门秘技震断对方的兵器,从而反先。但问题是两人的兵器材质相去甚远。
纵使他已在剑身注满了深厚的混元功,怎奈对方的血刀乃是一件神兵,不仅不怕他混元功的斫击,反过来还将他的长剑斩出了无数缺口,百招过后,这柄长剑已经变成了形状怪异的钢锯。
这就没有办法了,袁承志只能在极度被动的局面下苦苦支撑,风雨飘摇。
而血刀僧的血刀却只有更加凶狠迅疾,不给对手半分喘息的余地。
这一刻,夏青青是否被别的男人睡过已经不再是全场关注的问题,她那漂亮的脸蛋也不再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人们只关注袁承志和血刀僧这一场恶战。
这场恶战已经上升到了江山谁属的高度,若是袁承志获胜,清廷阵营中高手虽多,但够得上这个级别的却也寥寥无几。若是血刀僧获胜,那么基本上就可以认为这场擂台之争宣告结束了,因为混在反清阵营里面的无间道们早已经将老底泄了出去。
双方阵营都知道,此间最强大的高手何铁手已经宣布她不会参战。虽然在人们的议论里,何铁手的实力已是天下第一的存在。
看到袁承志落在下风无法扳平,最为不解的却是夏青青。她不解的是,袁承志为何连这么一个和尚都打不过。
她才不信何铁手能比袁承志更强,她向来认为,自从二十多年以前那个姓钱的书生死掉之后,天下第一就是她的丈夫。什么归辛树、何铁手,通通不在她的眼里,她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牛逼人物叫做洪安通。至于这个血刀僧,根本就是无名之辈,如何能令她的丈夫如此狼狈?
除了不解,她也是最为忧急的人。什么贞操名誉都已经抛在脑后,她只知道,若是袁承志死了,她将会失去一切所有。
随着血刀僧一刀紧似一刀的疯狂攻击,她的心渐渐凉了下去,耳中听到的尽是身后反清阵营里人们的议论:
“看来袁大掌门也是徒有虚名啊……”
“不一定,也许这血刀僧是世外高人也未可知。”
“完了,这一场咱们要输了。”
“这血刀僧也太厉害了些,袁掌门都打不过他,别人去了更是白搭。”
总之,反清阵营中哀声一片,没有一个人看好袁承志能够反败为胜,纵然是最乐观的猜测,也只是在分析袁承志还能不能支持五十招。
于是她开始变得六神无主,开始手足无措,开始茫然四顾,如同汪洋里即将溺毙的人在寻找那一棵并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蓦然间,她的视线在北侧看台上的某处定格,那是谁?!
虽然距离远了,看不清那人的眉眼口鼻,但是她分明感觉到这个人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武神钱青健!那模糊的轮廓,那雪白的长袍,那君临天下的举止,还有那未曾剃过的发型,一切都跟钱青健一般无二!
在这关键的时刻,她想不起钱青健为何会坐在清廷的看台上,也没有去怀疑这个人是否仅仅是一个与钱青健相似的他人,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若想要袁承志在血刀僧的刀下活下去,就只有这个神一样的男人能够做到!
她心中这样想着,脚下就已经不自知的移动,她要走到北侧看台,要亲口去求钱青健解救她的丈夫,哪怕她知道钱青健一向讨厌她,从不肯正眼看她,多半不会施以援手,但是总要试上一试才行。
她刚刚走了两步,忽然间心中就涌起了一个念头,这念头令她惊愕万分,因为这念头分明不是她自己的意念,而是钱青健的!
这念头用一句话来描述,就是“你停步吧,我不会帮你的,也不会帮你的丈夫袁承志。”
这话有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夏青青戛然停步,面向北方,眼中那男人的影像更加模糊,却是被泪水迷蒙了双眼,她顾不上寻思钱青健的念头为何会出现在她心里,只想道:“他终究是不肯帮忙。”
悲痛欲绝之际,心中再次涌出一个念头,同样是钱青健的,“你不必伤心,我不帮你,是因为你丈夫这一场输不了,他会是胜利的一方。”
“啊?”她不禁惊呼出声,疑惑着,在心中反问;“这怎么可能?我能相信你么?”
心中那念头淡然道;“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么?既然你知道我有救你丈夫的本领,为何又不信我对这场对决的判断?”
夏青青不禁转头看向擂台,发现袁承志非但没有反攻,反而被血刀僧迫得更加狼狈了,身上的衣衫都被血刀划破了几处,其中一两道裂口中还隐隐泛出血迹。
她实在无法相信钱青健给出的答案,她觉得这是钱青健的敷衍,但是即便人家敷衍她又怎样呢?人家并没有帮助她夫妇的义务,这是铁一般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