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之前胖头陀的尴尬一样,瘦头陀也存在相同的问题,他的大嵩阳手本来适合高手身材的人来使用,而且他的身材原本是高高瘦瘦的,可是如今他却变得如同一个矮冬瓜一样,这大嵩阳手就未免会变成了大圆球手,理论上的威力最多只能发挥八成了。
实战中,瘦头陀甚至还不如胖头陀,只支撑了二百招,就已经败象纷呈。是他的武功比胖头陀差很多么?不是,只因为他连日在慈宁宫中奋战真假太后,虽说武者连续御女也损不了多少内力,但是这不是遇见了陈近南么?
在如此强大的对手面前,分毫的亏损都会影响到实战的发挥,这还幸亏陈近南已经连战了三场,若非如此,瘦头陀连二百招都撑不过去。
“看见没有?这就是贪恋肉欲的害处。若是我不救他,害死他的人里面就有你这一号。”钱青健意味深长地揶揄了毛东珠一句。
毛东珠满脸通红,默默回道:“人家也是饥渴难耐嘛,谁知道他会对上陈近南?”
建宁公主当然不知道她的相公正在跟她母亲讨论男女房中之事,兴致盎然地问道;“相公,你说这一次谁会赢?我看还得是陈近南赢。”
钱青健笑问:“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说个理由听听。”
建宁道:“理由很简单啊,胖头陀和瘦头陀两人是一对难兄难弟,听他们的合称和各自的外号就知道他们的武功差不多,陈近南能够赢得了胖头陀,当然也能赢了瘦头陀。你说是不是?”
建宁这番分析虽然不是从武功方面入手,却也有着一定的道理,即便是旁边见识深刻的阿九和对二尊者极为熟悉的苏荃,也都点头附议。又都把目光看向钱青健,想听一听他怎么说。
果然,钱青健说道:“你这番分析很有道理……”
建宁不禁欢呼雀跃,打断了钱青健的话语道:“我终于也能猜中一局了!”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却是钱青健下文的否定:“……只可惜你猜中了过程,却猜不中结果。这一场,我猜陈近南输。”
说话间,场中形势已经明朗,瘦头陀气力不支之下,一招使得不够凶狠紧凑,立被陈近南抓住胜机,一抓抓住,瘦头陀格挡不及,且又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毛东珠的武功略逊神龙教五龙使,眼光见识也是高的,当然能看出来此刻瘦头陀的危机,纵然早已得到了钱青健的承诺,依然忍不住惊呼出声。
眼看瘦头陀就要死在陈近南的凝血神抓之下,钱青健出手了。
出手,不是真正的手,也不是武魂裹挟的河洛内力,而是他的心!心灵控制术!
如果说之前他与毛东珠的心灵沟通导致了心灵控制术诞生。那么此刻他用心灵来侵入陈近南的心灵,就是心灵控制术的处女秀。
换言之,心灵控制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攻击效果等同于吕洞宾的心剑。
就在陈近南的手掌已经触摸到了瘦头陀胸前的那一瞬间,陈近南突然就恍惚了,脑海里一幕幕画面电闪而过,是他投效郑成功之后的件件往事,一篇篇、一幕幕,乃至点点滴滴。
然后他就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这声音像极了数月前银杏胡同里的亦即现在坐在北侧看台上的那个明服书生。
这书生说了一句顺口溜,“愚忠冥顽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
这顺口溜的内容像极了江湖中人流传的那一句“为人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但更换了其中四个字,意义已是截然不同。
陈近南固然是一个谦恭有礼、戒骄戒躁的人,但往日里时时听到这种称颂,每每也会觉得自己奋斗了半生没走错路。可是现在这书生说的话却完全否定了江湖中人的共识,他能接受么?
如果是在寻常情况下,陈近南听到这句话,纵使不怒不恼,不反驳不辩解,也不会认同接受这书生的评判,定会坚持自己的信念和理想。
但是今天这情况非同寻常,陈近南只觉得这书生所说的正是自己的想法。这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傻逼,没白没黑、拼死拼活的给郑家卖命又能换来什么?让郑克塽这种心胸狭隘、不学无术的官二代坐拥锦绣江山么?那岂不是对天下黎民的残忍?
反什么清?复什么明?不过是胡闹一场罢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只觉得这想法正确无比,又觉得眼下自己与瘦头陀的搏杀毫无意义。
既然没有意义,又何必杀人?
想到此处,那只右掌就停在了瘦头陀的衣襟表面,内力回收丹田。
瘦头陀却不是傻子,适才他眼见陈近南的手掌已经按在了自己胸前,心知难逃这一死,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这一瞬却仿佛极为漫长,那想象中的雄浑内力迟迟未入自己的身体。
怎么回事?他疑惑地睁开了眼睛,却见陈近南正站在自己面前发呆,手掌依然按触在自己的衣襟表面,他哪里会猜想陈近南为什么发呆,这种死里求生的机会稍纵即逝,岂能轻易放过?几乎想都没想,他就双掌齐出,拍在了陈近南的小腹。
秋风中,陈近南如同一片凋零的枯叶,被秋风卷起,倒飞台下,在飞行的过程中,口中吐出一串血沫,将这幅萧瑟的秋景渲染得异常凄美。
全场寂静如死。
没有人为瘦头陀的决胜一击喝彩。即使是清廷的武者和看台上的达官显贵们,也都保持了沉默。
人人都知道陈近南已经打过了三场,人人都懂得陈近南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无法承受这接连不断的血战。
陈近南的落败早在人们的意料之中,但原本不该是这一场,绝大多数人都猜想他最终会倒在血刀僧那座擂台。
这一刻,有的人惋惜,惋惜没能看到凝血神抓对战西域血刀;有的人在敬佩,敬佩陈近南慷慨赴死的忠勇;有的人在揣测,揣测反清阵营是否就此认输。
这一刻,绝大多数的天地会以及反清阵营的豪杰们都在垂泪,都在哀悼这位终身致力于反清大业的英雄。
人们悲伤而且绝望,柳大洪等人已经在摩拳擦掌:“咱们也别打什么擂台了,一起跟鞑子拼了吧,为陈总舵主报仇!”
就在一场大混战即将发生时,被人抬回来的陈近南虚弱发声:“大家……不要急,我还没死。”
人们纷纷涌向陈近南的身畔,以躺在地上的陈近南为中心,一圈又一圈地围绕着,七嘴八舌:
“总舵主,你没事吗?”
“总舵主,这擂台该怎么打?”
“总舵主,让我上吧!我要给你报仇!”
“我就不信我们一百人车轮战还打不死一个瘦头陀!”
……
“不……”陈近南否定了众手下的踊跃激愤,正想说要退出这场河山擂,从此不再复明时,却听见人群外围一阵轰动。
有人已经在喊,“快快告诉总舵主,华山掌门袁大侠来了!”“弟兄们快快让开,让袁大侠进来!”
反清阵营人们纷纷让开一条通道,通道中一对中年夫妇快步走了进来,男的一脸肤色黝黑,浓眉大眼,女的皮肤白皙,美貌动人。
未等来人走到陈近南的身边,冯难敌的两个儿子已经上前叩见:“晚辈冯不破,冯不摧拜见师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