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八 潜变(二)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七八千服色杂乱的新军士兵聚集在营地当中,或是围坐火堆,或是躺在帐篷里,说话交谈都低沉着声音,连头都不敢抬。周遭远远的散着一些荷枪实弹的国防军士兵,时而就会投来一丝不屑的目光。也许说是营地并不恰当,此刻这些新军的士兵早就缴了械,一大多半都是当初掉在队尾,绝望之下自觉投降的,这里更像是看押俘虏的集中营。

索性国防军士兵对待自己的同胞并不如对待当初日本人那样苛刻,营地周遭没拉铁丝网,没有牵着狼狗的士兵巡逻,哨塔上更没有架起上了子弹链的机关枪。当然,什么毒气室、焚化炉之类的就更没有了。

即便是如此,新军上下也是从国防军士兵那不善的眼神当中,依旧感受到了不安。全军覆没,主帅奕匡的脑袋刻下就挑在淮河边上,他们这些投降之人前程如何不得而知。得益于南满一直将国防军宣传成洪水猛兽,一阵阵宣传攻势里,国防军上下都是杀人如麻、择人而噬的妖魔鬼怪。恐慌逐渐在俘虏当中滋生,窃窃私语当中,有说国防军要押解他们去关东做苦窑的,有说落狱多少年的,绝望一点儿的也有说要全部处死的。

新军大败,投降之人生死全操了人手,这种听天由命的感觉,让人很是不好受。

现在正是开饭的时候,锅灶都垒了起来。新军一路奔逃,锅碗全部丢了个干净,就是随身携带的饭盒也早就没了踪影。现在用的都是国防军提供的大锅,和锃亮的铝质金属饭盒。听到开饭的招呼声,这些忐忑不安的新军士兵忙不迭地起身赶了过来,在哨兵监督下排队打饭。

粮食都是关东或者是朝鲜来的白花花大米,里头一点儿杂粮也没有。各种铁罐子打开,香气四溢的午餐肉,还有新鲜的杂蘑、蔬菜下到锅里,顿时整个营地飘满了浓郁的香气。每个人饭盒都打满了香喷喷的米饭,一勺汤汁一勺菜浇上去,一众俘虏纷纷端着饭盒就近找地蹲下来吧唧起来。

一边儿吃着,各式各样的话语也飘了起来。

“这国防军,吃的也太他妈的好了!”

“这伙食……一个月没五个大洋下不来!咱们当兵一个月才四两二,全部扣在伙食里也就这样了。都说北面人富,老子这下算信了!”

“瞧瞧人家当兵的,又整齐又肃静,手上拿得家伙比洋鬼子的还好。人手一把短马枪,撸一下枪栓连打十个弹子儿……机关枪一个人抬着就走!跟人家打,输了,不冤枉!”

“他妈的,换身虎皮,到哪儿不是当兵吃粮?老子也是三挑五选进的新军,身板在这儿搁着,等国防军一招兵老子就上门,还就不信进不去了!”

“扯淡!世道变了,人家当兵的都读书认字,最差的小兵都能给家里写信。你身手再好,不识字,一样不要!”

话越说越远,可每个士兵望向周遭国防军士兵的眼神里,无不充满着艳羡!不亲眼瞧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这样一支军队。每个国防军士兵,都是武装到了牙齿。手中端着步枪,右腿外侧别着手枪,胸前鼓鼓囊囊的口袋前,还挂着四颗甜瓜手雷。静静往那儿一站,不怒自威,就仿佛一只时刻跃起择人而噬的豹子一般。整齐、肃静、敏捷、规范!这些勇悍的士兵面对军令,出奇的没有一丝骄悍,他们全都是无条件地服从军官的命令。而那些发布命令的军官,说起来真是年轻的过分。

那些军官装备精良,剪裁合体一丝不苟的西洋式军装,锃亮的皮鞋,图囊、手枪,全套下来衬得人英武之气顿生。每个人的眼睛都是充满了朝气,即便面对上级长官也没有一丝畏惧。这种胆大不是那种无知无畏的粗豪,很明显每个军官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举手投足,良好的基础教育、军事教育不经意间展现出来。新军军官有不少都是留过东洋的,自认上得了台面。可跟人家一比,顿时成了乡下的土包子!

所有人都在奇怪,何……大总统到底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帮军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下子找了一批!有如此朝气蓬勃、信心满满,对未来跃跃欲试的军官团,这支已经武装到了牙齿的军队,凭空便给人一种威压!就仿佛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即便是刀山火海,也能谈笑间如履平地地碾过一般!

俘虏们暗暗思量着,忽然听到营地门口一阵响动。两队国防军士兵飞快跑到门口,迅速地拉开鹿柴,半刻之后,一票人马骤然就冒了出来。

战马都是西洋的高头大马,矫健如龙。马上骑士人人背着马枪,右侧还悬挂着骑兵刀,个个神情肃穆。两列纵队急速而行,队伍不乱分毫,连马蹄都踩着一般的鼓点!甫一露面,就显出逼人的气势!

有耳朵尖的,从国防军守军敬礼招呼的声音中已经听出,来者却是国防军中将军长,也是国防军元老之一的张成良!

“好威风!”

“人家跟着何大总统,平过察哈尔民乱,下过南洋,朝鲜杀到辽东,实打实的功绩!……话说这位怎么来了?”

“还用说?朝廷不自量力,惹怒了何……大总统,这位一准是准备反击的。瞧着吧,朝廷这回算是完了!”

“也不知刘中堂能不能抵挡得住,且看吧,且看吧……”

一大队警卫护佑身旁,张成良颇敢不耐,一纵马蹿到了最前方。两侧警卫想要再次挡在其身前,却被其瞪眼制止:“一堆就差没卵子的降兵,能耐我何?”

说着,便当先纵马绕着俘虏营转起了圈子。一边走马观花,一边跟声旁的军官说着话。“芝泉,不错!算算,这一仗下来俘虏就七八千,连奕匡都葬送在你手了。将来述功,再升一级是跑不了了。”

表字芝泉之人,却是十九师师长段祺瑞。闻言只是笑笑,便坦然接受了上官的夸赞。这俩人都是傲气之人,国防军中是出了名的。之前还有人担心,这二位碰在一起会不会擦出绚丽的火花。可事实证明这种想法错了,俩人明显是王八看绿豆,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一向鼻孔看人的张成良,面对着段祺瑞夸赞起来毫不吝惜。那架势分明就是把这个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的师长,当了自己的接班人一般。虽然外人怎么瞧怎么觉着别扭,可当事人段祺瑞居然还接受了这种关系。当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张成良一抬马鞭,画圈一指:“芝泉,你瞧这些降兵如何?”

段祺瑞嘴角上撇:“勉勉强强,一张白纸没有灵魂!操练操练,也许能顶事儿。”

张成良赞赏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骤然话锋一转:“你的那份后续计划我看了,就一个评价——”侧头定定地瞧着段祺瑞:“——胆子太小!”

评语一出,段祺瑞猛然收缩瞳孔,来了精神头!

“残清新丧,镇江、徐州又有多少防御力量?残清唯一的主力就是这些新军,没了新军撑着,十万练军,不过土鸡瓦狗!其余新军尚且龟缩在江宁,整个淮河、长江之间,残清兵力已经空虚到了极致!加之士气低落,如此种种便是天大的机遇!要是不取,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上峰既然派我张成良来主持南线,自然就是由着我折腾。在老子字典里头,就没有防御二字!进攻!只要打过去,能打多远打多远。对付残清,根本不需要后备兵力。”

段祺瑞已经两眼放光,一腔热血激荡不已:“长官的意思是,收编这帮子俘虏,用以镇守后方?而后集中兵力,全力南下?”

“不收编,留着一帮饭桶吃咱们喝咱们,还不出力,简直成一帮子老爷了,全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张成良的副官忍不住了:“军长,北京没有给咱们随意收编的权利。”

“那又怎么样?”张成良得意一笑:“放心,原则上的错误老子不会犯。不就是没有编制么?也不用编成正规军,直接挂在武警部队下头。怕是当地行政长官还了不得呢,根本用不着操心。”深吸一口气,信心满满道:“行了,都摸清楚了……芝泉,你会同参谋部拟定作战方案,老子来跟军部打叫道。只要批准下来,咱们就大干一场!”

湖广总督府。

签押房里一片静谧,巡抚陈宝箴,学政徐仁铸低头品茶,不时眼神碰撞在一起旋即分开,而后就是一声或有或无的叹息。

湖广总督张之洞坐在首座,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桌子上还摆着厚厚一摞。今年正好六十,步入花甲之年的张之洞始终深沉着一张脸。三两眼看完一份,顺手一撇,旋即再读另一份。不一会儿的功夫,桌子上那一摞报纸见少,而张之洞捏着报纸的手逐渐颤抖起来,连带着整个脸色浮现出震怒的潮红之色。

压抑再三,再也忍不住了。张之洞猛地起身,双手一推,将面前的报纸公文一股脑地推落,怒从心生:“昏聩!昏聩至极!”

老中堂多少年没发过这么大火气了,这一嗓子可谓石破天惊。本来忙着手中活计的笔贴士、幕僚,一个个都停住,怔怔地张望过来。谁也不知道,老中堂到底为了什么发火。只是一个个噤若寒蝉地将目光聚集在刚刚来的二人身上。

陈宝箴、徐仁铸对视一眼,这张之洞的火气怎么说也有他二人的关联,这个光景自然不好坐视不理。

两人拱手上前,还没等劝慰,张之洞发泄的话语劈头盖脸便砸了过来。

“北面与日人开战,那是国战!所谓者何也?四万万黎民百姓,泱泱华夏之出路!人家何绍明顺大势,凭天命,走得是堂堂正正!刻下与之起衅,不智也!胜负且不说,单单落在百姓眼里,朝廷便是勾结洋人,卖国求全!难怪人家骂朝廷宁与友邦不与家奴,说得好啊,说得好!”

“值此时节,北地与倭浪战,正是朝廷刷新气象,清除弊端,收拢民气重振中枢威权之时。北面不能惹,也惹不得。打了不见得赢,赢了反倒丢了民心。朝廷当道诸公莫非都是尸位素餐之辈,怎地如此浅显之理都瞧不清?他刘坤一难道也昏了头?”

“老大人,刘中堂也是独木难支。又要治军,又要理政,身边又没有帮的上话的人……奕匡撺掇一帮老臣,说动了老佛爷,内外交加,刘中堂即便不同意,也是无能为力。”

陈宝箴开了口,徐仁铸也叹息道:“刘中堂难啊……分兵权,不但损兵折将,更是丢了大义名分。可要是不分兵权,一帮人群起攻之,一个擅权、拥兵自重的罪过,刘中堂就吃不消。”

二人你一言我一嘴,说得在情在理。张之洞闭着眼也知道刘坤一处境如何尴尬。深吸了几口气,长叹一声:“罢了,事已至此,便是恼火又有何用?两万新军尽损,两江防线岌岌可危。国内舆论,又是一股脑的咒骂……当初摇旗呐喊的都没了声息,就剩下一个烂摊子!大清国,这一关难过啊!”

陈宝箴苦笑道:“何止难过?国防军蠢蠢欲动,老佛爷一日三惊。听说已经动了意向,要去两广……”

张之洞刚刚压下的火气,腾的一下又起来了:“荒谬!北京丢了,往南跑;江宁丢了再往南;等到两广也丢了,又该如何?”

“谁说不是……只是我等做不得主。”

“有心振作,无力回天啊……”

劝说了一番,陈宝箴见火候差不多了,猛冲着徐仁铸努嘴眨眼。徐仁铸思量半晌,终于犹豫着说道:“香帅……朝廷既然已经……我湖广,还应当早做打算啊。”

张之洞正打算呷茶,听了这话,端着茶碗的手顿时僵持在半空。怔怔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仁铸脸色尴尬,陈宝箴咳嗽一声,在一旁帮腔道:“香帅……并非我等就铁了心想做贰臣。只是这时局……朝廷无力回天。说句诛心的话,当初李鸿章救不了,现在刘坤一也救不了。破房子四处是窟窿,风一吹就能倒。眼下勉强维持,还不是北面与倭鏖战暂时无力南下?老大人,绑在大清这艘注定要沉的破船上,不值啊!”

“是啊,老大人!卑职等知道老大人忠心为国……可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咱们忙活十来年,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着想;为几千万湖广百姓着想啊!您……”

再要说下去,张之洞却只是摆手制止。无力地道:“甭说了……此事,再议吧,再议!”

二人眼见如此,也只得暂且退下。只是脸上都露出了惊喜。从前试探着说起此事,张之洞只是没口子地决然不准,可听今天的话锋,明显是有些意动!(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嫡女娇妃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命之奇书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农家娘子美又娇女配她天生好命她的4.3亿年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恣意风流
相关阅读
征服权能麒麟神格回到三国嫁郭嘉绝世魂帝暗黑圣魔导水浒传紫禁之巅苍穹之主重生之领主传奇残王宠妻:绝色小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