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伯利安和格林希尔搭乘的三桅帆船虽然只是一艘商船，却有着一个极富勇气的名字——风暴侍女号。据说她的船长曾经在怒涛舰队担任过十年以上的舰长，从军队退役后依旧对海上的生活念念不忘，转而改行驾驭商船继续与大海搏击。休伯利安在登船的时候，有幸在罗米·道格拉斯伯爵的引荐下见过船长一次。从他的笔挺的腰板和举手投足间的威严都可以觉察出他曾经身为军人的那一段铁血峥嵘。

海上没有风暴，不过浪头很大。船身摇晃得厉害，绝大多数旅客都把自己关在船舱里。空荡荡的甲板上除了几名忙碌的水手，就只有休伯利安一位客人。不算不久前偷渡进入雾岛的那一套趟糕旅程，这是他第二次以旅客的身份乘坐海船。大半年前，他便是乘船从大陆南方的港口横渡内海抵达白沙港的。一开始他也对海上的颠簸很不适应，但经过那次长达一个多月的海上之旅，他已经习以为常。如今站在暴风侍女号摇摇晃晃的甲板上显得怡然自得，似乎对风浪中的颠簸很是欣赏。

格林希尔就没有休伯利安这般好心情。这段时间她被接连传来的噩耗折磨的身心具癖，加之昨晚彻夜赶路返回雾岛，更是虚弱不堪，自从上船以来便窝在房间里休息。除了缺乏睡眠的头痛外还伴随有严重的晕船症状。休伯利安本想留下照顾她的。可格林希尔怎么都不肯让他留在自己身边，气呼呼地抡起小拳头把他赶出了房门。

女孩子都是感情纤细的生物，怎么可能原意让喜欢的男孩子看到自己呕吐的样子。从休伯利安的那份认真和被赶出来后的莫名其妙看得出，他还是太不善于猜测女孩儿的心思了。用格林希尔的话说，“真是的，我怎么就瞧上了这么一块木头！”

“真难得，这样的风浪里，居然还有客人原意呆在甲板上。看来小哥你不是第一次乘坐海船吧。”

休伯利安闻声回过头，看到是船长向自己走过来，礼貌地回答道，“这应该是第三次了，船长先生。”

船长走到休伯利安身边，撑着船舷眺望远方的海面。“大海就像女人一样，温柔的时候迷死人，发起火来也很不得了。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永远不会对她感到厌倦。哈哈……”说罢，他爽朗的大笑起来。“对了，一直追你追到船上来的那位大小姐呢？怎么没看到她？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陪在身边，你小子可不是一般的让人嫉妒啊！”

“哦，她有些不舒服，在船舱里休息。”休伯利安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转移话题，“刚才听水手说，再往西南走会遇上风暴。航程上不会有问题吧？”

船长没有回答，饱经沧桑的目光凝望着远方的海面。过不了多久便有星星点点一大片船帆陆续从海平线升起。一支庞大的舰队从远海驶过来。

“小哥你运气很不错哦。有幸在海上偶遇怒涛舰队全员编队航行的人可不多。”

“那就是海涯大名鼎鼎的怒涛舰队吗？”休伯利安兴奋得睁大眼睛。逆着阳光，迎面而来的庞大舰队被包裹在一片粼粼波光之中，白色的绘有道格拉斯家族纹章的船帆反射着金色的光芒。看得人有些炫目。“不过船长先生您好像早就料到会遇上它们吧。您一上到甲板就向那个方向眺望，分明是在守望他们。”

“呵呵，因为这孩子啊，以前可是他们之中的一份子哟。”他痛爱地抚摸着船舷，“当然对她这些兄弟姐妹们的行踪了如指掌罗。”

“你的意识是，这艘风暴侍女号也曾经是怒涛舰队的战舰吗？”休伯利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船长笑得很是得意。“你可别小看这孩子哦。她当年可厉害得很。”他用脚后跟磕了磕脚下的甲板，传出不同于一般地板的沉闷声音。

“听得出来吗？甲板上的木板全部是竖着铺的，扎实得狠。你在看看前桅杆”

经船长提醒，休伯利安注意到船头斜向前方的前桅杆比普通商船要粗壮得多，虽然重新上过漆，上面几道深深的刮痕仍然清晰可见，应该是剧烈冲撞留下的。

怒涛舰队缓缓靠近。船长直指最前面一艘青色的拥有五根桅杆的体型庞大的铁甲战舰说。“你看，那就是怒涛舰队的上一任旗舰——风暴号。我的风暴侍女号作为他的护卫舰和他一起驰骋海疆，无往不胜。特别是十七年前在飘零海峡大战伊西斯舰队主力。提督他以少打多的情况下出乎意料地摆出楔形阵冲向伊西斯人的舰队。他的风暴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我的风暴侍女死死守护他的舷侧。那一战他击沉了六艘敌舰，我也干掉了三艘。伊西斯舰队几乎全军覆灭，残存的舰只直到今天都窝在星月湾不敢出来。”

回想起往事，船长的眼中神采奕奕。休伯利安知道这个半百年纪的老船长仍旧向往着那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那一份激荡在心中的豪迈至死都不会消散。

“你所说的提督大人就是人称蛟龙的罗森先生吧？”

“哦~你也听说过他？他活跃在海上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娃吧。”这次换成船长吃惊地看向休伯利安。

亚麻色头发的少年腼腆地笑了笑，“我有幸和他见过两面。”

“几时？他还好吗？”船长迫切地完

“他很好，现在完全过着清幽淡然的养花人的日子。恐怕啊，他已经淡忘这片海洋了。”

“不会的！”船长坚定的摇摇头，“你不了解他。别看他长得眉清目秀的，他可是公认的海战之王。等他心里的伤痛愈合之后，他肯定还会再回来。道格拉斯家族为怒涛舰队新建造的旗舰就叫蛟龙号，那本是为他准备的。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也都在等着他。可惜啊！”船长深深叹了口气，“我和这孩子恐怕是没机会再度伴随他航行了。”

休伯利安不便对船长详细叙述罗森在圣弗洛伊丁的遭遇，只得再度变换话题，“在我看来，这艘风暴侍女保养得很好啊，为什么要从舰队中退役呢？太可惜了。”

“公爵（注1）认为要维持怒涛舰队的作战优势，必须建造体积更大更坚固的船。原先舰队中半数以上的三桅帆船陆续退役。风暴侍女是第一批。我舍不得这孩子，提前退出了军队。我本想自己掏腰包把她买下来。不过，公爵大人他很爽快地把她送给了我。像道格拉斯家族这样对子民关怀备至的领主，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原来道格拉斯家族这么受海涯人民的爱戴啊。真难想象他们之前差一点就发动了反叛！巴顿和安迪的做法虽然罪不可恕，但据葛里菲兹说初衷恐怕也是为了耶鲁人民着想。休伯利安不禁感叹，站在不同立场上，对与错，是和非，也许就不那么界限分明了。

这会儿怒涛舰队已经开到了近前。风暴侍女号上的水手大声吆喝，挥手打招呼。舰船上的水手也给与热烈的回应。双方好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船长，这里的水手…”

“是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以前也都是和风暴侍女号上一同征战的官兵，因为放不下这孩子就一起跟过来了。”

擦身而过的一艘战舰上，年轻的舰长向船长挥手打招呼。船长也笑着挥挥手。

“看那边，那就是蛟龙号！”

顺着船长手指的方向，休伯利安看到一艘黑森森的庞然大物。它足足有七根主桅杆，外船舷披挂好似龙鳞的森严铁甲。和它相比，风暴侍女号就像个小不点。它只要稍稍摆舵，掀起的浪头就能把风暴侍女号淹没。这就是蛟龙啊，果然是艘了不起的战舰！

“这种七桅铁甲战舰已经下水了八艘。蛟龙号是首舰。目前还有另外三艘在船坞里赶工，估计年底也可以下水。按照公爵的意思，这个级别的战舰要达到三十至五十艘。那时候怒涛舰队将会是真正的无敌舰队。整个内海都将没有敌手。”船长介绍道，“接替蛟龙成为舰队提督的殴鲁森伯爵为人沉稳干练，虽然稍有些拘泥于常规，但却是个值得信赖的指挥官。有他在，怒涛舰队一定能够维系海上霸主的地位。”

风暴侍女号从怒涛舰队间穿过。庞大的舰队在金色的阳光中缓缓远去。船长忽然用一副极为严厉的口吻对休伯利安说，“在我们海涯人的意识里其实不在乎什么帝国。海涯就是我们的国家，道格拉斯家族就是我的效忠的对象。本来如果公爵决心要和帝国对立，不论胜败，我们做子民的都会紧紧跟随在他身边，可如今仗打不起来了，我们还是帝国的属民。既然小公爵将你们委托给我，就算会遇到风暴，我和我的兄弟们也会拼了命把你们送到伊西斯。按照我的计算，不去新月湾，改道去旧港，大概刚好能够避开风暴。开船是我的事，你还是多考虑再往后如何完成自己的使命吧。”

船长说完，抛下还未会过神来的休伯利安，走向船舱入口。正巧睡了大半天的格林希尔走到甲板上透透气。银发少女还有些头晕，她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揉着细小的腰俏，走到休伯利安的身边，勉强微笑道，“和船长聊了些什么，好像蛮吃惊的样子？”

“我只是忽然觉得啊，站在不同人的立场上，同样一个人或许会有截然相反的评价。”

“怎么突然起这么难懂的话，根本不像你嘛。”格林希尔诧异道。她甚至拉拉休伯利安的脸皮，以确定他不是别人伪装的。

“干嘛，是我没错啦。”休伯利安拍掉女孩的手，继续说，“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妄图反叛的道格拉斯公爵是个野心家，可刚才船长却说他是世界上最体贴人民的领主。我想莫雷和安迪起兵叛乱虽然不对，但耶鲁的人民也许也深深信赖和感激着他们。”

格林希尔知道木讷的少年这是想安慰自己，可听到安迪和巴顿的名字，泪水便开始在眼眶内打转。

“喂，你可别又哭啊。”休伯利安慌道。

大小姐不高兴地撅起小嘴，“人家才没有要哭呢？再瞎说，人家可就要生气了！”

“什么嘛？说是要生气，可你明明已经生气了啊。”少年一本正经地提出抗议。格林希尔听了，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多天以来心结也终于解开。

“你欺负人家啦！”娇羞不堪的彩云琉璃挥起小拳头和休伯利安疯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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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这里指培迪·道格拉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