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雍德殿走出时,阿善长长的喘了一口气,额前碎发因此而飘了起来,望着面前那条长巷,心口憋闷。皇上头痛的恶疾愈来愈重了,是积劳成疾,更是怀揣心事不能释怀的结果。
“阿善姑娘,奴才送……”年迈的万公公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阿善用手语打住。
阿善低下声音,“皇上好不容易才睡着。”
万公公心领神会,圣上终日被失眠缠身,就算再健硕的身子骨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他用手示意阿善跟随他一同出宫。
红瓦砖墙,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偏偏隔阂了一片完好的世界,红墙之外的人不知墙内的富丽堂皇,墙内之人也走不出这片如囚笼的围城。巷子深邃,走了好半天才走出去。压抑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
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珠,阿善的头有些发沉,她还是不能适应京师的天气。燥闷异常的天气仿佛就是她的死对头,处处跟她过不去。不过,更为令她头疼的事,是她看见了不远处的十王爷洵陌。赶忙敛回目光,低下头,脚下也加快了步伐。心中祈祷,不要被这个人看见。
“阿善姑娘,你这是在找东西吗?我想就你这个找法,就算是花去一辈子的时间也很难找到。”洵陌还是一副冤魂不散的语调,阴阴冷冷的。
阿善保持着谦卑模样,“是十王爷的锐气晃花了阿善的眼,阿善才不敢抬起头直视你的。”
“是吗?抬起头来。”说着,洵陌用折扇托起了阿善的下颚,仔细的把阿善瞧了一番,“真是一个美人胚子,难怪可以叫敬仁神魂颠倒,也同时叫五哥对五嫂动怒。”
阿善的头“嗡”的想起一阵轰鸣,豫王爷……只有她才知道,豫王爷从未允许她走入他的世界,那一夜的疯狂买醉后,除了短暂的放下地位相交后,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那个不愿被人了解的王爷。
“说实话,你倒是有几分像五嫂,但是你还真没有五嫂没病前的温婉。”洵陌又多看了几眼。
阿善别了一下头,把下颚从洵陌的折扇上移开,强忍着胃中的翻滚。洵陌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容易令人反胃。
“怎么?不开心了?”洵陌借机挖苦,“看来五哥还真是命中桃花朵朵开啊。”
“豫王爷命中开不开桃花与阿善何干?阿善只不过是寄居在豫王府里的医师,待治好王妃的病后便会离开。”阿善想及早摆脱与十王爷的纠缠。“人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的,难不成还能长出来第三只眼睛不成?像不像都是个人的感受罢了,阿善在豫王府也有一段时间了,从未听谁说过阿善像王妃,王妃美若天仙,阿善只是一个山野小民,从未敢觊觎王妃的美貌。”
洵陌笑了一下,“你有这样的觉悟最好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本王也懂得怜香惜玉的,眼下就好言奉劝小美人一句,最好别在父皇面前摆出和五嫂一样的神情来。”
我姐的神情?什么意思?“十王爷……”阿善开口叫住洵陌。
洵陌摇着折扇,转首,“怎么?小美人不舍得本王吗?”
“阿善愚钝,请您拨开了揉碎了把方才的话中话告诉阿善,什么叫豫王妃的神情?”阿善迫切的想要知道洵陌的意思。
洵陌摇了摇折扇,像是在念着咒,“她的模样能勾起父皇的回忆。”
“为什么?”
“十王爷,奴才要送阿善姑娘出宫了。”万公公卑微的打断他们的话,显然那是一段不愿被人提及的事情,倒有些像宫中的禁忌。
洵阳白了万公公一眼,咒骂道:“狗奴才!本王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提醒。”
阿善蹙着眉,把心事都写在了脸上,她看着洵陌满心期望他能再多说一些。
“看来小美人倒是对这事挺感兴趣的,可惜这狗奴才不叫我说,他是父皇身边的红人,我可得罪不起啊。”洵陌拍了拍胸脯,“也许在五哥的书房里能找到答案。”说完,便合起扇子离开了。
阿善恨不得狠狠啐他一口,但鉴于万公公还在,只能强行压了下去。
“阿善姑娘,奴才倚老卖老的奉劝你一句,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不要去了解的好。”万公公语气中肯,好言相劝道。
阿善微微点了点头,“阿善明白。谢谢公公的好意。”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事关系到洛雪,关心则乱。她游魂般心不在焉的跟在万公公的身后,脑子里想的全是十王爷洵陌的话,不知走了多久,忽觉背后被谁拍了一下,不由得啊的一叫。
敬仁见阿善被自己吓的不轻,哭笑不得的打量着她,结结巴巴的道:“我就是轻轻拍了你一下,对……对不起。”
阿善喘了口气,更显愧疚,“是我想事情想的太投入了。一时间没有留意到你,没有把你吓个好歹吧?”
敬仁露出两个小虎牙,笑的像个孩子,“没有,一大早听李公公说皇爷爷又头痛了,我本想去看看他的,谁知道碰见你了,你刚刚为皇爷爷看过病?”
“嗯。”阿善点了点头,“皇上是久病成疾,方才我为他扎过针,刚刚睡下,还是叫他多睡会儿的好。”
“也好,那我就先不去了。”敬仁不忍吵醒皇上,他看着阿善,眼中闪现出一丝怜惜,“阿善,你是不是不开心?”
被敬仁这样突然一问,阿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开心?”
“你的脸上都没有丝毫的笑意,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敬仁说的是实话,从雍德殿出来后,阿善就真的没有笑过了,这样一个细微的变化,连阿善自己都没有注意过。
闻声,阿善慌忙换上一副笑脸,“我是笑得久了,偶尔才想放松一下。”这话听起来有点假,她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可能是近来事情太多了,才会心神不宁。这破天气热死了,跟我的生活环境是一样的,都很闷,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敬仁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一望无际的蓝色呈现在眼前,只是阳光有些毒辣了。“嘿嘿,原来你是被憋坏了啊?再过一段时间,八月初七,皇爷爷准备去流林围场狩猎呢,你可不能错过哦。”
……
流林围场,皇家狩猎场。
天高气爽。天空中的几朵臃肿且懒惰的云朵在风的吹动下极不情愿的动了动,白色如奶的云层之后是一片蔚蓝澄澈。青山泛着温润略带灵气逼人的色泽连绵起伏,一脉碧绿色的草地从遥远的地方铺展开来望不到边际,郁郁葱葱的生机无限。目之所及是辽阔的舒爽宜人,阳光挥洒着透明光芒,稀稀散散的洒在这离离草地与茫茫山脉间。
围场的看台周围由各色小旗环绕,风一起,随风舞个不停。皇上皇后共同坐在正中间的御用看台上,台下左右分别是皇宫子弟以及品级高的官员。
几个好动的王宫臣子早已按耐不住兴奋,骑上马背,准备一展身手。
皇上对着他们抬了抬手,温颜说道,“你们开始吧,朕已经老了,经不起这么折腾了。”音止,伏在马背上的人就蹬了马肚子朝着远方飞驰而去了。
洵阳和洛雪坐在一起,貌合神离,没有只言片语。这样热闹的场面,也只有晨瑶最感兴趣,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已经消失不见的骏马身上了,猜测着究竟谁会第一个带会战利品。
洛雪比晨瑶要来的云淡风轻,她安静的坐在一侧,自斟自酌,品的是明前新进贡茶,吃的是时令瓜果。悠闲得意的把自己封锁在心的城池里,外界的喧嚣热闹都不能撼动她分毫。
洵阳不知该如何对洛雪开口,就算是开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把目光放到了猎场上,勾勒着林子里的你争我逐的场面。
“阿善,你到朕身边来。”圣上忽然开口换来一瞬间的鸦雀无声。在场众人用目光伴着阿善走到御台上。“阿善,你想不想去骑马比一比身手呢?”
阿善低下头,摇了摇,语态恬淡的说:“回皇上,阿善不会骑马。”
“敬仁,你呢?在皇宫憋闷久了,也该在马背上松松筋骨了。”皇上又把视线移到敬仁身上。
“皇爷爷,孙儿觉得这种活动太过……”敬仁本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但只说了一半就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皇上微微挑眉,“这种活动太过什么?”
阿善在心里为敬仁默哀,决定斗胆帮敬仁圆场,“皇上,阿善觉得殿下可能是希望把这种表现的机会留给其他人。”说着,在背后不断对敬仁使手势,动作细小,刚好够敬仁看见。
敬仁略带勉强的接着阿善的话说了下去,“是,回皇爷爷,孙儿就是这个意思。猎场上的猎物就这么一点,孙儿还是把这机会留给其他叔叔们吧。”
皇上不忍再多说什么了,眼皮微微垂下,挡住了满目的失望。他在考虑要不要逼迫敬仁上马逐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