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恋花,花却恋红尘。
已过颓靡清冷时期,花已盛开,簇簇朵朵,整个夏季似乎都成了花儿的温柔乡。
阿善略带疲惫的走在豫王府的石板小路上,目光游曳在花海里,忽的怀念起幽毒谷里的永不会凋零消失的山茶花海。那时的花是单纯的香,它们不会有其他想法。就好像石然不会把自己误会成为爱慕虚荣的女子一般。
心,痛了起来。阿善微微垂下眼帘,复又抬起。天,很蓝,上面飘着如棉絮般的云朵,看上去软软的,很容易勾起困倦感,抑或是乏累。身心疲惫,心力憔悴用来形容此时的她并不为过,周旋于洵阳身边不说,也会偶尔进宫去陪皇上聊天或是帮他治病。想来也是可笑,来王府的目的明明是帮洛雪医治病的,可事实上却总不能心无旁骛的安于使命。
阿善抬起手,纤纤素指碰触到枝桠上的小花,淡黄色的五瓣花瓣众星拱月般的衬着丝线般的花蕊,很美。本想把它摘下,却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怜花惜玉般的把手僵在了半空。“姐……”口中轻语呢喃着,声音是一种无力的漂泊。为洛雪试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事与愿违,洛雪的病并没有明显的好转,阿善也只能自欺的告诉自己,至少,姐姐已经不会发疯了,至少,她没有对自己使出一个类似于鸿门宴的招数。也许,她会采取行动,只是早晚的问题。
一阵风吹过,妩媚的撩拨起阿善额前的碎发,也在不经意间把花粉带进了她透亮如水的眸中,有些痛,有些痒,一滴泪顺着眼眶缓缓淌出,疼痛感才稍稍得到缓解。心中思绪万千,岂是一滴清泪能表述明白?姐,我真的很想这样叫你,想像小时候那样依赖着你,可是,我们不能。洵阳是你爱的男人,现在他亲自教我弹琴,代表什么?虽然我能明白他对我的不是爱也不是征服,可外人不会明白的,相信你也一样。“姐……”
“阿善,原来你在这里啊。”玉姨恰巧路过,看见树下的阿善,不想打扰她,却阴错阳差的听见了那句似呼唤的声音,心,不听话的剧烈颤抖起来,不管是好奇心驱使还是她多想了,她总要问个明白。从她见到阿善的第一眼起就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她和裳儿的性格千差万别,但那句“姐……”总是有玄机的。
阿善被玉姨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用手擦净脸上的泪痕,懊恼的怨念自己太不小心,万万不该在这里走神。
“阿善,你怎么了?哭了?”玉姨快步走到阿善身边,迫不及待的望向那张俊俏不似凡人的脸。
阿善展出笑容,把拿着花瓣的手从鼻子下移开,道:“怎么可能会哭呢?我是在闻着花香。”心砰砰的跳着,手指紧紧捻着花瓣是方才急中生智强硬扯下的,不知能不能搪塞过去。
玉姨的脸上掠过一丝失落,她不愿放弃,以怀疑之态偷偷打量起阿善,特别是她手中的花瓣,反常,但不能说明什么。“没哭就好。要是王府里有谁欺负你了,就告诉玉姨。”话里是浓浓的关怀,彷如对待己出的孩子一般。
玉姨的话叫阿善想起了小时候,才明白原来在那时候还是有很多人关心自己的,鼻子不争气的酸涩起来,却硬是被压抑住了。她微微点首,以故意疏远的态度,客套的说:“谢谢玉姨的好意。阿善在王府里并没有什么仇人,相信也不会有谁会欺负我。玉姨可有事找我?”
“哦,是有事。雪儿想喝花茶,我听说你会,就想向你学习学习,就是不知这花茶学起来难不难。”
阿善启齿浅笑,笑的含羞可人,一笑使花倾容。“不难的,玉姨随阿善回房,阿善亲自为您泡一杯,相信您就可领悟其中的要领了。”
两个人,心怀不同情愫,相伴穿过花朵盛开的小路,来到了阿善的房间。房间里没有焚香的修饰,是最淳朴的自然气息,舒适宜人。
玉姨坐在一旁,看阿善笑着且手指娴熟的摆弄着花茶。少顷,一盏茶已泡好呈现在了桌子上。她端起茶盏,反复揣摩。疼惜油然而生。这丫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玉姨,你怎么不打开来尝一尝?盯着茶杯看是看不出技艺的。”阿善笑着问。
玉姨点了点头拨开杯盖,一股淡然花香欢快的跑了出来,令人心旷神怡。“真香。”低首,浅尝一口,吞咽下去,齿颊留香,回味无穷。“阿善,你来自云南?”
“云南?”阿善摆出不解的神情。
“百花诞上你曾是这么说的,我也是好奇,不知虚实,所以想问一问。”玉姨手端着茶盏不舍放下,似乎想要透过这盏茶看到阿善的过去。
阿善恍然,这就应了那句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当时也非是私下偷偷说的。“是啊,我来自云南。”
“你的亲人可是死于七年前的战乱?”玉姨急切的问。
阿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死者已矣。那段记忆太过痛苦了。”
玉姨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这是一丝希望,一丝可以与裳儿相认的希望。“你的亲人是如何在战争中被杀的?”
“我的父母是经商多年的商人,他们会带着我东奔西跑的。七年前,我们去云南买卖。可谁知还没有办完事,战争就爆发了,于是,他们就和很多人一样,成了那场战争的祭品。”
听闻阿善的回答,玉姨炙热的心冷的一半,已有八分肯定阿善不是洛裳了。失落充溢于心田。难道是我想错了?我的感觉错了?“那后来呢?”
阿善走到窗户前,窗棂上是镂空的雕花,与窗外的花相比对,显得死气沉沉。她盯着那些毫无生气的木质小花,幽幽的说道:“后来我遇见了我师父,他收留了我,教我医术。师父说行医者要行善积德,不能如井底之蛙一般,要多出去闯荡闯荡,于是,我就来到了京城,然后就被带到了王府里了。”
“你有没有姐妹?”
“怎么可能会有呢?”阿善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雕花上,“若说有姐妹,倒是有一个。”
“谁?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呵呵。”阿善浅浅的笑出了声,“多年来,阿善一直把阿良当做姐妹。我们俩就好比左右手,一只手痒了或是痛了,另一只手总会第一时间伸过去。”
玉姨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垂下眼帘,又品了一口花茶。味道比方才还要香醇,像是美酒,越陈越香。她放下茶盏,走到阿善身边,“你的茶叫我想起了一种花。”
“什么花?”
“含笑,都道它是掩色藏香,和曾经盛传一时的馥蜜酒很像。”玉姨还是不肯放弃,她确信她听到了阿善在喊“姐……”,当时并没有其他人在场,她不可能喊得是阿良,若是不问个明白,怕是会在心底生根发芽。“我刚刚路过的时候,好像听见你在喊姐……”
阿善的心漏跳了一拍,她把视线移向了远方,却无心欣赏花红柳绿的仪态万千。“玉姨,您确定我喊得是姐?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的事情?”
难道是我听错了?玉姨彻底放下了希望,她尴尬的对着阿善笑了笑,“也许是吧,你像含笑花一般美丽。”
“阿善姑娘,王妃晕倒了。”一个丫鬟连奔带跑的出现,带来了洛雪昏倒的噩耗,引来两个人的忧虑重重。
……
洛水居前的那片湖,旖旎无限,波光粼粼的掩藏着鱼儿游曳的倩影。
阿善倚栏而立,望向远方。焦灼不安的思绪缓缓的趋向于平静。她不能逗留在房间里,不能贪恋的去多看洛雪一眼,玉姨刚才的试探,无论是否是有心之过,都在说,她在怀疑。所以,她只能保持着一颗医者心来对待洛雪,除了医者看待病患的情愫外就不能再有其他了。
洵阳从游廊里走了过来,他走到阿善身旁,“洛雪还好吗?”
“还好,你怎么不进去看她?”阿善的眼里映着湖的晶莹,她不想正视洵阳,不想好不容易才平稳的情绪又因此而波动不安。
“不去了,她不希望我去看她。你随我一同走走吧。”洵阳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感。
阿善没有发出声响,顺从的跟在洵阳身后,他们走到栈桥上,石然也刚好走到这里。阿善望向他,又瞬间把头别向了一旁,眼眶发涨,酸涩难耐。
“王妃昏倒了,今个就不需要你为她抚琴了。”洵阳对石然说罢,继续向前走着。
阿善埋下头,默默跟在他身后,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她想逃,逃到没有石然的地方去,此时,庆幸有洵阳,有他的命令,就可以不用去想该往哪里逃,只要紧紧跟着就可以了。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脚步停了下来。
洵阳感到阿善的头撞到了自己的背,不予理会。“你和你哥哥关系淡薄的很。”
阿善向后退了两步,“啊?”
“本王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洵阳负手,背对着阿善,“洛雪,又昏倒了。”话中夹杂着不容忽略的质问,淡淡的却也足以令人紧张起来。他在问阿善,还要本王给你多少时间?给你多少信任?
“王妃是累倒的。”阿善如实说着,她心疼着洛雪,心疼着那个居然会被累倒的姐姐。
“近来是累了些,宣威将军要回京了,王府里自是要安排一场家宴。”洵阳又道,“这事难为洛雪了。”说完,他向前走去,连一句告别都不愿多说。宣威将军穆铁平,穆晨瑶的父亲,他一来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阿善习惯了他的淡漠,平日里,他虽以玩味示人,却多是少言寡语的。她望着那个刚强的背影,冲动的对洵阳喊道:“既然你知道会令王妃伤心,为何还在不停的伤害她?你为什么要把其他女人带进王府?”
洵阳停下脚步,原路折回,直勾勾的盯着阿善的脸,耐人寻味的笑了,“女人?你何时见本王带过其他女人了?”
这句话蛮横的闯进阿善耳朵,顺着经脉淌遍全身,惹得她浑身好不自在,哑口无言,“这……”我怎么知道她们在哪里?但王府里肯定有其他女人存在。
洵阳用鼻子发出一声笑,“你是在替谁吃醋吗?”说完,就真的离开了,留下阿善定在原地。他又一次成功的令阿善心慌意乱,又一次浅尝辄止的试探,却是阿善梦境里挥之不去的一抹魍魉鬼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