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以往那爽朗的笑容,可不知为何,却让余跃感觉到不一样的意味,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却又不甚了了,只是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一丝寒意,在心里蔓延。
“呵呵,当然了,我年轻嘛,再过几年,我就爬到你头上去了,还要在你头上拉屎呢。”余跃勉强挤出笑意,说道。
“呵呵,真是狂妄,不过我喜欢,来,过来一起坐下,咱们好好聊聊,看你如何骑到我头上。”欧阳剑放声笑着,拉着余跃走到旁边的椅子上,不由分说,将余跃按在椅子上坐下,转过头来,收敛了笑意,似乎刻意要将话题引入正题:“听说东区正打得激烈,你怎么放下那边的战事不管,千里迢迢地跑到帝都来了?到底有什么紧急要事?”
余跃本想直接道明来意,一想之下,又觉得那样做似乎来得太陡了,索性先跟他开个玩笑再说。
“我是来声讨欧阳都统阁下,新帝登基之时,为何不前往塔卡城朝见君王?”余跃似笑非笑地望着欧阳剑。
欧阳剑爽朗地一笑:“哈哈哈,我朝拜过了。”
“朝拜过了?”余跃一脸惊愕,眨着双眼看着欧阳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时候去的塔卡城?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欧阳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没有去塔卡城。”
“没有去塔卡城,那你在哪里朝拜的,你在说笑吧。”余跃嘴巴抽了抽,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就在这里,因为我已经将新帝请过来了。”欧阳剑仍是满脸笑意。
余跃却惊讶得无以复加,瞪着眼睛,半天没有闪动一下:“你,你请过来了?你又在开玩笑吧?”
直觉告诉他,将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欧阳剑悠然地一笑,说道:“眼见为实。”
言语中,欧阳剑拍了拍双手。
随着啪啪啪几声声落,崔风、吉利伴着富察远从侧面走了出来,余跃的一颗心,倏地沉到谷底。
吉利劫后余生,逃回帝都,这倒是情理中事,可崔风怎么到了这里?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欧阳剑想要将富察远请到帝都来,崔风应该极力阻止才对,如果阻止不住,他应该跑来通知自己才对,何况,很明显,这不是请,这是摆明了的绑架,或是劫持。
如今,他不但不予以阻止,反而还助纣为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他开始对欧阳剑的忠心持怀疑态度,又开始对崔风的身份充满了疑问,也开始对自己的处境担心起来。
“微臣参加陛下。”怀着满心的疑问,余跃站起身来,向着富察远施礼道。
富察远神情有些古怪,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欧阳剑,便向着余跃轻轻摆了摆手:“免礼。”
余跃直起身来,朗声说道:“陛下怎么到了这里?这一路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而且危机四伏,陛下万金之躯,如果有半点差池,臣下怎么吃罪得起?”
富察远不觉露出满脸的无辜,侧脸看了看崔风,欲言又止。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余跃已经从他那一连串微妙的动作里,猜测出他是被崔风绑架过来的,那么,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崔风是欧阳剑的人。
原来,从一开始,从崔风祖孙三人与自己相遇,继而怂恿自己投奔南华,继而又建议推举新帝,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精心布的局。
如果布局人是欧阳剑,那么他一直以来的忠心耿耿,都是虚情假意的,阴险狡诈才是他的本性。
余跃的心,越来越冷。
似质问,似请教,余跃望向崔风:“为什么这么做?”
崔风很是无奈地,又很是无情地摊了摊手:“群雄逐鹿,总得有人沦为牺牲品的。”
算了,跟他说再多也是废话,毕竟他的来历,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弄得太清楚,怪只怪自己太过轻信于人,此时他心中更多的是对欧阳剑的鄙视,鄙视之余,他也心存了些许的侥幸,于是转而向着欧阳剑问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将陛下请过来?”
“你还真是奇怪。”欧阳剑猛地收敛了笑意,眼中透出丝丝寒意,“方才你责怪我不朝拜君王,我说我把君王请过来了,你又问我为什么,你到底要我怎样?”
终于翻脸了,但似乎,与他翻脸是在所难免的。
余跃理直气壮地说道:“你千里迢迢地将新帝请到这里来,我倒要请教你,到底是你朝拜君王,还是君王朝见你?”
“哼哼,”欧阳剑轻哼一声,站起身来,“你还理直气壮的,可是没有人会在乎你的理直气壮,你们几个小孩子在那里玩过家家而已,就叫推举新帝,你凭什么推举新帝?凭什么要求万人朝拜?”
余跃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当下怒气冲冲却又义正词严地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当今的加兰,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奸贼四处作乱,如果朝堂上没有君王主持大局,整个天下,将要分崩离析,国将不国,我是从大局考虑推举新帝的,如此安排,有何不妥?而且实践证明,我这样做,的确收效显著,至少霍哲和石悦就在新帝的号召下奔赴帝都来了,要不然你怎么攻得下帝都?”
当然,霍哲和石悦率军开赴帝都,其中的曲折,他就直接略去不提了,虽然他不提,但不代表这两人不会想起,当下两人都不觉露出了微微的窘态,都是不约而同地干咳一声,别过了头去。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的,你只不过是想借机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已,”欧阳剑随意地挥了挥手,“你的居心,实在太明显不过了,也不管陛下的生死存亡,就急于推举新帝,而且推举的是极其年幼的新帝,说什么让君王出来主持大局,其实是你在主持大局吧?”
“欧阳剑!”余跃怒不可遏,目眦欲裂地看着他,“我真的看错了你,今天我才认清你的真面目……”
欧阳剑哈哈哈一笑,转身往台阶上走去:“你还是别声讨我了,你站不住脚的,还是看我来数出你的罪状吧。”
身正不怕影子歪,余跃怒极,却也忽地按捺住满腔的情绪,就那么默默地看着他:我就看看你是如何颠倒黑白的。
欧阳剑走到富察远的身侧,直接就着龙椅旁边的一个座位大喇喇地坐了下去,而富察远却怯生生地站在一旁,不敢就坐。
“你,”欧阳剑指了一下余跃,“你无视君威,自立新帝,以下犯上,是欺君之罪,你勾结朋党,排除异己,打压同僚,是误国之罪,你挟天子以令天下,借机把持朝政,控制天下,是谋朝叛逆之罪,有此三大罪名,诛你九族,亦是绰绰有余。”
“哈哈哈哈……”余跃仰天狂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欧阳剑却也耐心十足地等待着,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就那么默不作声地等他笑完。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说着那些正气凛然的话,却明目张胆地将君王晾在一边,不恭不敬,仿佛你才是这个殿堂的老大,你不觉得这很讽刺吗?”余跃大笑中抽空说道。
欧阳剑嘴角一撇,无声地一笑:“我对陛下恭敬得很,稍后你就知道了。”
言语中,欧阳剑再次拍了拍手,后堂转出一个太监,把拂尘在手里一扬,高声宣道:“皇上驾到!”
声落,在一群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的簇拥下,一个身着龙袍,相貌端庄的人迈着方步走了出来,威严地扫视众人一眼,端正地坐在了龙椅上。
余跃一看之下,惊呆了,大张着嘴,半天合不上。
敢情,这个人竟是富察康!他竟然还没有死。
欧阳剑慢腾腾的起身离座,然后侧转身,向着富察康一拜:“参见陛下。”
于是殿内除了余跃之外的所有人尽皆拜了下去,齐声响应:“参见陛下。”
“免礼,免礼。”富察康极尽可能地摆出一副威严,然而无论如何,却无法掩饰他眉宇间所悄然流露出来的忧虑。
众人直起身来,便齐刷刷将眼神投向余跃,因为方才他没有行礼,实在大逆不道。
余跃始终呆呆地僵立着,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接受眼前的事实。
虽然离奇,虽然难以令人接受,然而他也很快理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欧阳剑一开始就劫持了富察康,却故意放出假消息,说富察康已经归天,同时不知道又用了什么法子,哄骗得富察远与吉利做了棋子,出来招摇过市,转移群雄的注意力,同时也在寻找另一颗棋子,这颗棋子必须要有一定的兵力和号召力,可以有效利用富察远这颗棋子来号令天下,讨伐龙啸天和王治平,待到龙啸天和王治平被铲平之后,这颗棋子便没有用了,欧阳剑便顺理成章地将他毁去。
真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地成了他的棋子。
但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跌入欧阳剑的算计之中,是欧阳剑唯一选定的目标,因为,这颗棋子必须要有一定的特质,要借南华这座桥过河,也就是说,这颗棋子必须要在他们的同伙南华的地盘上推举新帝,否则,如果这颗棋子在自己的地盘上推举新帝登基,灭了龙啸天和王治平之后,欧阳剑无法将富察远这颗棋子再收回去,被当做棋子的富察远,会变成真正的皇帝,那么这个天下,就有了两个皇帝,他的计中计,也就是失败的。
巧合的是,身在逃亡路上的自己,便恰好具备了这个特质,但也许,欧阳剑正是发现了自己的特质,才量身定做了这个计中计。
可以想象,他们原本是打算等东区的征伐结束之后,才将富察远被劫持的消息告诉自己,诱骗自己来到帝都,然后再把富察康搬出来审判自己,可是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地,竟然提前来自投罗网了,在他们看来,东区早晚攻破,似乎这也不影响大局,于是他们也就提前出来审判自己了。
问题是,处决了自己,他们就有把握控制东区了吗?
此刻除了自己之外,北区军还有一个最高统领——梅玄霜。
如果再除掉梅玄霜呢?
想到这里,余跃手心里不觉沁出了冷汗:是的,他们下一步要对付的,就是梅玄霜,也难怪此时此刻崔风崔晴都到了帝都,而崔留还留在东区军营中,这其中,除了顺应军令之外,恐怕还另有深意吧。
余跃不知不觉地焦躁起来,自己一死倒也罢了,这条命多少次从鬼门关前走过,早就该交代了,只是梅玄霜如果因此而死,就太冤枉了,因为一开始,她是不同意自己这么做的。
“陛下,你看这个乱臣贼子,面君而不行礼,这便是无视君威的最好证明,陛下,您还等什么呢?宣布惩处旨意吧。”欧阳剑望着富察康,阴阴地说道。
富察康嘴唇动了动,眼中似乎有些许不忍,看着余跃,犹豫不决。
看这情形,富察康真的是受要挟不假了。
欧阳剑这个奸贼,余跃在心里狠狠骂道。
同时他在心里寻思着抽身之计,权衡半天之后,他基本上绝望了。
崔晴就站在他身后,瞪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恐怕他只要稍稍一动,露出要逃跑的趋势,崔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手段将他劈个粉碎。
他不怕死,但一死之后,却要背上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那便是死得太冤枉了。
“陛下,我真的该死吗?”余跃昂首望着富察康。
听说最近他与玄霜姐姐走得很近,如此,当然该死。
只不过此时此刻,他有些不想让他死。
因为,他的罪名是别人宣判的,代表了别人的意志,他不希望自己的行为意志被别人左右,因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
如果一个皇帝的行为举止还要受别人约束,那这个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呢?
“陛下,余跃大逆不道,您如果不治他的罪,国人尽皆效仿,届时国法何在,君威何在?”欧阳剑低头拱手,声色俱厉地说道。
富察康面如土色,猝然想到,此时此刻还是不要激怒这逆贼为好,至少不能大张旗鼓的干,这样只会加速自己王朝的灭亡,这些年在龙啸天的威慑之下,自己尚且能够忍辱负重忍气吞声,现在面对欧阳剑的忤逆,同样也应该沉住气,伺机平叛。
想到这里,富察康准备狠下心来,直接宣判余跃的死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