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那个胖子(似乎是这里地道的厨师)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大姐,我们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客栈,你真的要付之一炬吗?我,我有些舍不得啊。”
“唉,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且不说我良心过不过得去,我其实首先已经厌倦了,是时候收手了。”连城雪有些怅然地说道。
这时候,店外隐约传来阵阵呼喊:“小二,上酒。”“小二,上菜。”
店小二和厨师齐齐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连城雪。
连城雪蹙起眉头思索一阵,叹了一声,说道:“少不得还要对付一阵了,你们各自去忙活吧,忙完之后再去楼上捉那大胡子。”
店小二和厨师应声出去了。
然后,连城雪忽地想到:潘越的人已经将客栈的每一个角落都搜索了几圈,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人,正密切关注着自己的行踪,若是忽然发现自己不见了,必然会起疑心,因此此刻自己也不应该在此逗留。
想到这里,她缓缓地走了出去,关好了密室的门。
待到连城雪离去,余跃才缓缓地睁开眼来。
借着烛火的昏暗光线,余跃看到对面的墙角并排绑了四个人,其中两个是那对爷孙,不过现在已经变作了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显然,连城雪将他们掳劫来,原本是打算打劫财务的,一顿搜索之后,便发现了他们的本来面目,也发现了他们正是潘越一行人正在寻找的人。
另外两个人,一个是慕容飞雪,一个是带着老花镜的短发先生,乍一看很是陌生,但仔细一看又觉得有几分面熟,再仔细一想,他不就是初进门之时,自己看到的那个忙得自顾不暇的账房先生吗。
这时候余跃才猛然惊觉:在自己踏入这个客栈以后,在悄无声息间,这个客栈的经营者和帮工,都已经彻头彻尾地换过一批了。
从连城雪的言语来看,她一直就是这间客栈的主人,此时站在她身边的人才是她的伙计,那么先前那一批人又在扮演什么角色呢?
只有一种解释,先前那批人(暂且叫做土匪吧)采取某种手段控制了连城雪等人,控制了整个客栈,不过后来他们一不小心,又让连城雪等人反抗成功,不但重新夺回了客栈,还把他们控制起来了。
想来慕容飞雪跟这伙土匪是一路的,她是在发现情况突生异变的情况下,特意跑来,想看个究竟,或者是营救同伙,结果难以幸免地也被抓了起来。
那么这帮土匪的目的何在呢?难道都是来对付自己的?
这么想着,余跃不禁抬起头来,凝眸去看慕容飞雪,只见此刻她花容惨白,一颗深黑的眸子无限放大,放大到除了惊恐,已经没有任何东西的存在了,仿佛是目睹了天下间最为恐怖的一件事情。
再看其他人,竟然也从大小不一的眼珠里透露出相同的惊恐,那个小孩,富察远,羸弱的身子竟是止不住地颤抖得如筛糠一般。
不难看出,他们刚刚共同目睹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与之同时,余跃倏地想到:既然客栈里的人已经彻彻底底换了一批,那么此时此刻跟慕容飞雪绑在一起的,就不应该仅仅是那个账房先生,还有先前那个店小二呢?先前的厨师呢?他们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余跃心里禁不住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将眼珠缓缓地向着旁边的案板转过去。
这一看之下,不由得毛骨悚然,还有阵阵恶心的感觉汹涌地向着五脏六腑席卷而去。
只见在那案板之上的那一团团血肉模糊,竟是人的躯体!仔细分辨之下,隐隐约约地还保留着人的躯体的轮廓,两个半截胸骨,肉已经被剔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森森白骨,摆着狰狞的造型。四肢被切断了,横七竖八地摆在案板上,血流干了,展露着苍白的颜色,还有苍凉的气息,在空气中无尽弥漫。
先前在大堂里吃的那些食物,难道就是来自于这里?
一阵恶寒袭来……
“呃!”呕吐的声音响起,给阴郁的空气增添了无尽的悲凉。
奇怪!自己嘴都没来得及张开,怎么就呕吐出来了呢?
然而当他扭过头的时候,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是梅玄霜,正埋着头,半掩在墙角,张着樱桃小口,尽情地宣泄着。
想必,她也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也幸亏连城雪在出去的时候忘记了堵上她的嘴,否则她恐怕吐不了这么畅快。
然而实践证明,洪流来时,那松软的棉花其实不管用,她这一呕吐,像是点燃了导火线,对面墙角的四个人齐齐张口,哇哇地呕吐起来,棉花被冲开了,污物像是开了闸的洪流,一泻千里,倾洒了一地。
看来,对面的四个人,一直被一种恐惧的气氛压迫在心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忘记了呕吐,忘记了情感宣泄,甚至忘记了生命存在,就那么呆呆地瞪着双眼,就像一具具行尸走肉。
也幸亏梅玄霜这个呕吐激发了他们的情感宣泄,否则,他们恐怕就那么活生生憋死了。
吐了一阵之后,心灵脆弱的富察远和慕容飞雪止不住两行清泪从眼眶里簌簌滚落。
梅玄霜别过脸吐了一阵,然后再不敢举目往前看,然而看着地上那一堆花花绿绿的污物,闻着那阵阵恶臭气息,她自己都皱起了眉头,不由得猛地回过头来望着余跃:“你想想办法。”
她话音刚落,就见余跃带着笑脸,刷地站了起来,然后清理掉身上的绳子,扔在地上——那绳索已经被活生生烧断了。
梅玄霜目瞪口呆之际,余跃低下头,三下五除二解掉了她身上的绳子。
余跃扶着梅玄霜站起来,对面的四个人似看到救星一般,齐齐地将一种求助的目光投了过来,慕容飞雪更是迫切,当下就娇呼起来:“快救我。”
余跃将手摸着下巴,好整以暇地说道:“你告诉我你的真正来历和身份,我就救你。”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慕容飞雪有些焦急,又有些心虚地说道。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余跃单手叉腰,踮着脚尖,摇着小腿,说道。
“先离开这里吧,现在都啥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事。”梅玄霜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嗯,言之有理。
“那你扶着墙站稳了,我去解开他们的绳索。”
梅玄霜依言扶住墙根,余跃便跺到对面,三两下为四个人松了绑,梅玄霜对着富察远喊道:“过来。”
富察远愣愣地看着梅玄霜,眼中有几分生疏,但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迈步走过去,从这个微妙的举动可以看出,他与梅玄霜平素没什么接触,但他毕竟还是认识她的。
墨镜先生活动了一下手脚,便满眼凄凉地看着那案板上的肢体。
奇怪的是,慕容飞雪似乎对于她的同伴的死无动于衷似的,一旦获释,连正眼都不瞅一眼那案板,立刻就跑到门前,试图推门出去,推了半天,那门竟是纹丝不动的。
然后她又游移着眼神和身躯,紧张地在门框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寻找机关,结果找了半天仍是徒劳。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机关很可能在门外,更何况,从这里出去,一定会再次撞到那帮人,届时凭你的手段,你能肯定你不被再次抓获吗?”余跃说道。
“那怎么办,总不至于在这里等死吧?”慕容飞雪嘶哑着嗓音,几乎又要哭出来。
余跃指了指侧面那深深的黑暗,那条幽深的巷道。
慕容飞雪瘸着腿走到巷口,却又停住了脚步,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有些犹豫不决。
很显然,她不是从这里来的,所以她对那条未知的黑暗之路充满了恐惧。
这时候吉利和富察远也急切地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眼见着余跃指明了方向,而且他们也很清楚,他们正是从那条路被带过来的,当下一左一右地扶住梅玄霜,迈步向那黑暗走去。
“等一下。”余跃猛地叫道。
所有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
“你们不会就想这么离开吧?”余跃轻哼了一声问道。
“不这么离开,又怎么离开?”梅玄霜愕然地问道。
“潘越和他的军队正在外面等着……”余跃看了一眼富察远,又看了一眼慕容飞雪,立时敏感地绕开话题,“正在外面找人呢,找不着人,我们一个也走不掉。”
“你的意思是说……”梅玄霜想说留在密道里,但她继而就想到留在密道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时口结。
“就像连城雪说的,我们放一把火烧了客栈,待他们所有人都离开以后,我们就安全了。”余跃轻笑一下说道。
的确是个好办法,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但现在有一个问题,连城雪一帮人知道这个密道的存在,我们必须保证火起之时,他们在密道里,或者已经死了,否则我们还是可能会暴露行踪。”余跃侃侃而谈。
“暴露行踪就暴露行踪了,那些人又不会割我们的肉。”慕容飞雪有些不解地说道。
余跃看了她一眼,不予理睬,当然了,她在意的是她自己的生命,而余跃在意的是富察远的生死,所以对同样的一个问题会有不同的看法。
“你的意思是,我们继续留在这里,想办法收拾掉老板娘一伙人,然后将客栈付之一炬?”梅玄霜有些恍然地问道。
“不是我们,”余跃摇头,“是我,我留在这里与他们周旋,你必须出去,回到你的房间里,对他们形成牵制,那样的话,即便我斗不过他们,但因为有知道他们秘密的人活在外面,他们也会投鼠忌器,而不会对我下手,至于十三……”余跃惊觉失言,立时指了一下富察远和吉利,“你们两人,就呆在梅将军房间下面,应该是侧面,的密道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