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跃就见那蒙面人的身体在空气中凝成一道黑线,电闪而来。
虽然快,但似乎,随着修为的增长,余跃的眼神,也快了很多,以至于那刺客出剑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剑上的细小的瑕疵,都毫无保留地落入余跃眼中,他可以预见到那剑将会以怎样的角度刺向自己,甚至可以预见到那一剑刺空之后又会如何变招。
以余跃现在的功力,他完全可以躲开那致命一击,然后腾出手来拿出魔法杖剥了那蒙面人,然而现在他却不屑于那样做,他要与他比速度,比斗技。
蒙面人见余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像是吓呆了的样子,料想是蓄势待发,静心寻找着合适的时机和角度,一击出手。
这是以静制动的战略。
蒙面人从远处挟风带势地扑过去,如果对手是平庸之辈,他可以起到先声夺人的效果,给人一定的威势,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一个加速度,在最后时刻,让对手即使看清自己出招,也根本来不及还手。
但如果对手是一个高手,自己这么扑过去,无疑是卖了一个最大的破绽,因为身形是定势的,只要对方足够快,即便是转一个弯,从侧面也能给自己致命一击。
无疑,蒙面人是在孤注一掷,放手一赌。
但作为一个刺客,在任何时候,都要求有拼死一搏的决心和勇气,杀不了对手,便被对手所杀,这是两条路,也是一条路。
从这条路走来,蒙面人一直很坚韧,但此时此刻,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但他成功地穿越了,穿越了那段危险区域,进入了他自己的进攻区域,而对手却还没有出剑,无疑,对手慢了半拍,他心中欣喜万分。
手中剑随着手腕一翻,快如闪电地刺向余跃的眉心,从远处便只看见一道电光划破空间,却似乎根本没有任何转弯和曲折。
之所以刺向余跃的眉心,是因为前番一剑刺中他的心脏,却只是将他弹开了而已,想来想去,他料定余跃身上穿了什么刀枪不入的东西,所以,此刻他选择了以他眉心为目标。
就在此时,就只见光芒一闪,仿佛一轮红日从地而生,须臾与蒙面人剑光相击,很灵巧地将那剑光荡了开去,并顺着剑身滚了过去,滚过了蒙面人的身体。
光芒散去,一切风平浪静,余跃很优雅地收刀回鞘。
而对面的蒙面人惊恐地瞪着双眼,手中剑耷拉在地,脸上现出一道深痕,从头顶一直延伸到下颌,稍后,嗤嗤连声,那深痕里冒出血来。
蒙面人支撑了半天,轰然倒地。
余跃走过去,用刀挑开他的蒙面巾,一张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
余跃看了半晌,最后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抬起头来,便见梅玄霜斜倚着车厢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料想刚才她也是捏了一把汗,此刻恐怕还没回过神来。
“你认识此人吗?”余跃虚心地问道。
“不认识,但我猜想恐怕是龙啸天培养的杀手,被派遣出来追杀你的。”梅玄霜看了他一眼,说道。
“为什么他不杀你呢?或者直接把你带走呢?”余跃一头雾水地问道。
梅玄霜心中一凛,目露寒光:“你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怀疑我跟他一伙的吧?”
余跃立时尴尬地一笑:“梅将军你有点过于敏感了,我怎么会怀疑你呢?我要是怀疑你,怎么会背着你走这么远呢?我是真的疑惑啊,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用你来要挟陛下,就算没有多大把握让他现身,但总不失一个办法,他却没有这么做,莫非,陛下真的已经归天了?”
梅玄霜听得此言,也不由得轻蹙起眉头,微微点了一下头:“言之有理。”继而眼珠一转,“又或者,他觉得自己很有把握杀死你,杀死你之后,也同样可以把我带我去。”
余跃点头,深以为然。
这时候梅玄霜眼中忽地流露出几分惊异的神色:“真想不到,你的进步如此之神速,两年前还是五段斗气的修为,现在看你的出手,恐怕已至神剑师的修为了吧,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北川一行,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奇遇。”
余跃缓缓地向着马车走去,很谦虚地摇摇头:“你过奖了,我现在充其量也就是剑师修为,哪里是什么神剑师?”
还是低调的好!
不过他也没有撒谎,单就斗气修为来看,他的确才至于剑师境界。
然而似乎这样的回答却难以让这位英明睿智洞若观火的女将军信服:“刚才那蒙面人起码已经是大剑师即将步入神剑师的修为了,如果你只是剑师修为,是绝对杀不了他的,哪怕算上十二分的侥幸。”
余跃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好如实交代:“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还修炼了魔法吗?”
“嗯,”这次梅玄霜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连连点头,“好似你的魔法修为,的确比斗气高了许多,”继而又不觉露出满脸的迷茫,“但我看你方才的出手,好像又不似魔法。”
余跃有些头疼,这位冷冰冰的女将军,曾几何时,变得这么八卦起来了,好似对什么事情都充满好奇似的?
他哪里知道,梅玄霜其实只是对他感兴趣而已,而不是其他东西。
如果继续这么说下去,恐怕就没完没了,那还赶不赶路啊?
余跃苦笑了一下,赶忙说道:“梅将军,我看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要不然追兵上来,我们又麻烦了。”
说话同时,他紧走几步,上前就欲将那车帘放下。
“等一下。”梅玄霜有些急切地喊道。
余跃怔了一下:“什么事?”
梅玄霜刷地伸出手来,手里握着那支串着兔肉的竹签:“看你英勇杀敌的份上,这一半兔肉就奖赏你了。”
原来她还握在手里呢!
余跃的那一支,在方才追兵追上来的时候,就不知道在慌乱中扔到哪个角落里了,那串香喷喷的兔肉,虽然黑是黑了点,可那也是自己苦心耕耘的劳动成果,还没咬上两口呢,甚至还没有尝到是什么味道呢,就活生生给扔掉了,想起来就是一肚子气。
而现在,他居然看到梅玄霜还把她的那一支保存得完好无缺,他眼睛都不由得亮了一下,继而不觉心头又是一凉,问道:“莫非你觉得难吃?”
梅玄霜微怔一下,心中怒意顿生:自己一片好心,他居然当做驴肝肺,也太不像话了。
然而她随即就想到,他有这种顾虑,那说明他在意自己的感受,如果自己怪罪于他,他也不会示弱,到时候自己原本的一番好意,恐怕就要演变成一场冷战了。
“这样吧,我们一人吃一半如何?”梅玄霜啪地将那竹签从中间折断,掰成两段,将其中一段递给余跃。
通过梅玄霜这一连串的行为举止,余跃立刻体会到她微妙的心理变化,心中不觉生起丝丝暖意,望着她的眼神,也不觉柔和了许多,同时欣然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兔肉。
张口撕了一大口,含糊地说声:“你坐稳了,我上前面赶马车去了。”余跃便大步走到马车前面,架起马车往远处走去。
梅玄霜放下车帘,小心翼翼地移动到前面的厢壁,那里也有一个车帘,掀开车帘,就可以看到余跃的背影。
犹豫了半天,她终于轻轻地移开了那道车帘。
骏马扬起四蹄,飞速地往前跑,路边的树,路边的石,快速地往后飞去。
余跃正全神贯注地赶着车,忽地鼻端传来阵阵幽香。
回头一看,只见梅玄霜一动不动地猫在那里,眼神闪烁,俏脸上浮着红晕,像是刚刚从对某件事情的专注中惊醒过来。
“你在这里啊,”余跃有些惊讶,有些慌张,但随即便镇定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便又目视前方,扬着手中马鞭,说道:“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就想问你……”
“什么事情?”梅玄霜似乎也因为无法打破沉静,憋得难受,此时听他一言,忙不迭地答道。
余跃浅笑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道:“就是在你被召回帝都之时,你给我写了一封信,那封信是什么意思啊?”
“呃……”梅玄霜刷地一张脸涨得通红,她有些不能自持,立时侧过脸去,“那个啊……”她一时想不起来该如何应对了。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一封什么信,或者说不知道为什么要写那封信。
在那一刻,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她有些绝望,她的驰骋疆场纵横天下的旅程,算是结束了,她将要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但她又不得不嫁,那便意味着,她这下半辈子,将活得再没有意义,既然明知活得没有意义,还不如一死了之。
只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她的母亲,所以那一刻她很矛盾。
反正离大婚还有一段时间,可以慢慢考虑,也许出现什么转机也不一定,但心中那一丝苦楚和怨恨却又不得不发泄,那就先写一封信吧,看他如何回应。
其实很难解释的,在那个时候,为什么偏偏选择给他写信,而不是路人甲,路人乙,以及周吴郑王。
而且,这到底是一封什么信,又真的很难定义。
诀别信?有想过自杀,但没有狠下心来。
如果说是抱怨,那也不是她的性格啊,堂堂一方统帅,却向自己的下属抱怨,那与求饶何异?
其实那封信交出去之后,她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好似显得有些轻浮了,结果追出去几十里,没能追上,只好颓然而回。
及至后来,她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盼望着她的回信,却又恐惧着她的回信,就在盼望与恐惧之间彷徨着。
之后很久没有收到回信,她又不觉有些失落,就像突然间失去什么一样,直到后来,她渐渐地发现,其实自己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什么,何谈失去?便逐渐平静下来。
她已经渐渐淡忘了,却没想到,他忽然又将这段尘封的记忆翻了出来,就像潮水一般地翻了出来,那阵汹涌,冲得她一阵窒息。
余跃许久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不由得有些纳闷,回头看她,便看见她的一张侧脸,微微泛红,如含苞欲放的花朵,含羞,却又将藏不住的美丽尽情地释放出来。
看她那神情,余跃更觉疑惑,不由得追问了一句:“什么意思嘛?”
“你觉得呢?”梅玄霜低低地回道。
她犹豫半天,不知作何回答,最后索性将问题反留给他。
无可奈何,即便是将问题越弄越复杂,也无可奈何。
其实,一开始余跃就猜想那是对自己的示爱,只是,在经历过许多夜深人静之后,他想起了梅玄霜的高傲,想起了她的自尊,他意识到,她恐怕是不会向任何人示爱的,即便自己甩掉了废柴的帽子,即便自己已经脱胎换骨。
可是,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在感情纠葛日益复杂的今天,他不想去深究这些问题,却又抑制不住自己内心里的一种莫名其妙的强烈的心理驱使。
“我觉得,你好像是在对我示爱。”
突然之间,那种视死如归无所畏惧的情怀又自油然而生,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在敢死队准备冲锋前,她问他那个问题:“你还有什么遗愿?”
那时刻他就是这样无所畏惧无所牵绊,说出了一句惊世骇俗冠绝古今的话语。
梅玄霜愣了一下,便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还真够臭屁的。”
余跃忽地勒住缰绳,停下马来,转头,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看她笑得姹紫嫣红花枝乱颤,笑得花团锦簇花香四溢。
梅玄霜惊觉他在看着自己,便猛地捂住嘴唇,止住笑,愕然道:“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臭屁,”余跃摇摇头,有些惊讶,又有些痴迷地说道,“但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我好像从来没有见你笑得这么放纵过,也没见你笑得这么灿烂过。”
“?!……”
梅玄霜讷讷地背转身去,如被人人赃并获的小偷一般,怯懦地不敢做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