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空气凝固,公主的眼中,竟然泛起似有似无的杀意:“他们如狼似虎又怎样,你怕我挡不住他们吗?卡西你别忘了,父王给我令牌,让你无条件听从我的命令,你想抗旨不成?”
凭心而论,这一场防卫战的胜利,与公主的出谋划策和精心布局是分不开的,由此,卡西不得不对这个少不更事的公主刮目相看,然而,她毕竟年轻,临场指挥经验欠缺,随机应变能力不足,他不可能放心地将整个乌仑要塞交付于她。
然而,她已经将君主都搬了出来,据理力争又有什么用呢?
卡西叹息一声,说声:“属下遵命。”带领一队亲信人马,追赶余跃而去。
余跃勉强逃了一阵,身体几乎要散架,而脚步偏又越来越沉重,后面穷追不舍的北川军像年糕一样黏住他,时不时的上来对他构成包夹,然后就是一顿狂风暴雨的猛烈攻击。
他现在势单力孤,加之已是伤痕累累,如果力战潮涌而来的敌人,势必难逃一死,因此,即便脚步已沉重得仿佛戴上了一副枷锁,他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坚定不移地选择突围,然后用他沉重的脚步亡命奔逃。
或许就这么侥幸逃脱了也未可知,他这样想。
然而不幸的是,几次三番之后,慌不择路之下,他被*到一个绝境,一个悬崖边缘,退无可退。
他望了一眼身后的万丈深渊,深不见底,只有苍茫的云雾在半山腰缭绕,偶有飞鸟吱呀一声,穿过云雾,也只能给心底增添无尽悲凉。
而前面是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敌人,恨不得扒他皮喝他血,他现在几乎连握马刀的力气都没有了,哪里还能与之抗衡?
他惨笑一声,如今所能做的,是像琅琊山五壮士一样,轰轰烈烈地悲壮一次。
他扭摆着身体,在比量着到底要以怎样优美的姿势、怎样的难度系数跳下去,到底应该头先着地,还是脚先着地,也确实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如果头先着地,下去之后肯定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如果脚先着地,搞不好摔个四肢躯体粉碎,只剩一个头颅在那里滚动,届时要死死不去,想活活不成,多么恐怖!
对面的北川士兵见他在摆着各种造型,似乎想自行了断,也就不再紧*,只是那么麻木不仁却又满心期待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卡西带着他的亲信人马匆匆而来。
看着身陷绝境的余跃,卡西惊呆了:全身上下一团血肉模糊,几乎已经失去了人的形状,但他仍然那么坚毅地矗立着,像石雕一般地矗立着,极尽庄严。他从箭雨乱石中走过,又用自己血肉之躯无数次阻挡巨木的冲撞,还能突破重重围困到达这里,除了具有与众不同的身体条件之外,必然拥有世所罕见的惊人毅力和坚强决心。
这种人才,如果能留为己用,实在是北川之福,卡西爱才之心陡起,望着余跃,尽量平和地说道:“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条是你面前的悬崖,是条死路,另一条是归顺我们,我可以给你在加兰军相同甚至更高的军职,不但是条生路,而且从此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应该作何选择,你自己掂量。”
“你是什么职务?”余跃张着血口,平静地问道。
“本人不才,官居都尉。”卡西略显自豪地答道。
“那么我想做都尉,你能成全我吗?”余跃仍是那么平静的口吻。
“这……”卡西张口结舌,他没想到对方会这样狮子大开口。
他既然敢这样狮子大开口,那么他要么是个白痴,要么根本就不想投降,很显然,他是属于后者。
“其实你不用为难,”余跃淡然一笑,笑得脸上的鲜血都顺颊而下,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鬼魂,极度可怖,“对于我来说,其实两条都是死路,没有什么区别,而区别在于,一条路活得不安,一条路死得泰然,如果要我选择,我还是选择后者。”
听他说出这番话,卡西更是爱才心切:“你还年轻,而且你身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品质和能力,如此轻生,实在可惜。”
“哈哈哈……”余跃仰天狂笑,在别人眼中,他从来就是一堆只能用来烧火的废柴,然而今天,居然有人说他优秀!只可惜,这个说他优秀的人,这个发现千里马的伯乐,是他的敌人。
实在是太讽刺了。
卡西和他的部下见余跃大笑,几近疯狂,有些不明所以,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
就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在他自己的狂笑声中,余跃决然转身,纵身跳下悬崖。
此番不但完成任务,还让人另眼相看,不再视为废柴,实在是不虚此行,就算是死,也可以瞑目了,于是他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山穷水尽,也许还有柳暗花明呢,闭目的同时,他也在幻想着,这样跳下去,会不会侥幸不死,还会因祸得福?——古小说里所有主人公在跌落悬崖之后,都会遇到一个绝世高人,或者找到稀世宝藏,再不济都会捡到一本武功秘籍。
然而人越是临死,头脑就越是理智,仔细一想,这一生和前一世,天上掉馅饼就从来没往自己头上砸过,相反一直就是霉运当头,今天也不可能就这么突然撞上好运了,算了,别胡思乱想了,安心受死吧。
只是便宜了梅玄霜,这回,她赢了。
卡西回过神来,本能地扑到悬崖边,想要抓住余跃,却连他影子都没碰着,只有茫茫云雾,在眼前飘荡。
“长官,要不要去谷底搜索一番,看看他到底死没死?”校尉雷斯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呃,不用了,”卡西干咳一声,说道,“这么高摔下去,必然是死路一条,我们不用浪费时间去寻找他的尸体,回去吧。”
其实,他担心加兰军卷土重来,而公主以她稚嫩的手段恐怕应付不了,真的是归心似箭,片刻也不想耽误。
“可是没有看到他的尸体,要是冰公主问起来……”雷斯特有些迟疑地问道。
“就说我们亲眼看到他已经死了,她如果一定要尸体,我们就给她弄一个,现在遍地都是。”卡西瞪他一眼,厉声说道。
深夜,北湘军大营,都尉营中,灯火微明,梅玄霜独坐营中,遐思迩想。
她想到了今日的败仗,想到了加兰三十年之耻,想到了父亲未了的心愿,想到了鬼马余旗长和他创作的那首歌,只不知他已经英魂长眠还是成了阶下囚。
她一向认为,作为一个军人,死在战场,是他死得其所,没有什么好伤心和怀念的,然而今天,她却异乎寻常地牵挂着一个士兵的生死。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时,她自我解释为:因为那个赌约,所以特别希望他死。
继而她又为自己的心狠手辣开脱:作为一个统领全军的将领,有一副铁石心肠,不足为奇。
正神游之际,忽地耳边响起一个咳嗽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定睛看去,只见许岩都使站在面前。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不说话?”梅玄霜掩饰不住心中怒意,叱道。
“我进来半天了,”许岩满面笑容,“只是看你那么专注的想事情,没敢打扰你。”
整个北湘军,恐怕也只有这个许岩,站在她面前,才会这么自然,这么随便。
梅玄霜瞪了他一眼:“说吧,侦察到什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