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我们这里的雪很大。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约克郡才有的山谷雪景吗?我在妈妈命名的艾米城堡过平安夜,这里能够看得到整个山谷的雪景,真的很美。我会在这里住到新年,或许更晚。他们让我去狩猎,我总觉得有些累,总是睡不够。不要说我懒哦,明天我就去堆个雪人,一定要堆的像你。”
接到从大洋彼岸发来的平安夜电报,李秉衡心中满是柔柔的感动与思念,阿曼达,我想你了。
上海的平安夜没有下雪,当然,也不平安。
这是个有生以来最为黑暗的平安夜,对于在上海的外国人来说,尤其是曾经不可一世的英国佬们,上帝并没有眷顾他们。
照道理,每年的圣诞节,上海也跟西方城市一般的热闹,不下于十万的欧美侨民以及许多深受西方文明熏陶的华人一同将这个城市的气氛与国际接轨。
各种庆祝活动、酒会以及在各个会所的娱乐场所,总是充满着欧洲的气氛,那是文明的、时尚的、光明的气氛。
可是,今年,一切都变了。
别的不说,失意的洋酒鬼多了不少,这些大多是投机家,以及一些小洋行的西方资本家。
而那些大佬们日子也不好过,除了要将过去从中国剥削到的利益回吐,他们还不得不变卖家产还债度日,许多人将家中收藏的书画文物以及珠宝首饰都卖了出来。
不仅是在上海,伦敦也是如此,许多人为了不使自己在远东的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咬着牙变卖各种产业与不动产。
他们再也不能从银行得到贷款,因为银行财团们自顾不暇,除了资金周转不灵,银行家们还在为着救市与拆借伤脑筋。
有分析人士估计,这次的股灾与汇丰银行劫案将使得英国资本家们的间接损失达到2亿英镑以上。
伦敦的平安夜如何?
《起点日报》记者费虚目前正在伦敦为各位读者作现场介绍。
“一位衣冠楚楚的先生不知是什么原因,与路边的流浪狗抢东西吃,看来他饿的厉害,或是喝醉了酒,也有人说他在股市中赔光了所有的钱。”
“布兰克街的韦伯一家全家都出来为邻居们扫雪,以赚取些微薄的收入,而他们家的家具今天又被搬走了大半,据说他们卖光了这所房子以外的所有房产。而如今的这间房子,能不能保住,还是个未知数。毕竟,没有穷光蛋会住得起这么豪华的房子。”
“今天伦敦德郎唐教堂门前又有两名流浪汉被冻死,据说他们之前的身份是金融街的绅士。”
“克里斯丁豆饼屋老板今天心情低落,又在店门口追打行人,目前已经被送到精神病院,据说最近精神病院已经被塞满,政府正准备在明年在伦敦扩建250所精神病院,相信明年不会再出现精神病人满街跑的不良社会问题。”
“著名的柯林顿记者目前正在附近的酒吧**度日,她的富商丈夫在股市中赔光了所有的钱。附近的街区对此非常满意,希望明年能够继续股灾,以便让更多的貌似正经、高贵、端庄的美貌女子加入**行列,让他们一饱鸟福。”
各位读者你们好,我是记者小费,目前正在上海黄浦江畔为大家现场直播来自大英帝国的跳水队的集体表演。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
“预备,跳。”一位常在附近乞讨的流浪儿轻轻的念着,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一群英国人争先恐后的跳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好哦,好哦,跳的好哦。”一众在租借讨生活的小三毛们拍手叫好,他们平常没少受这些洋人的气。
“三毛哥哥,今天已经有13个洋毛子跳了黄浦江了,明天会更多吗?这些洋毛子干嘛要跳啊?”
“两分妹妹,附近新开的学校让我去听听他们上课,老师说,这个世界是圆的,海洋是想通的。我看他们是急着回去过那个剩蛋节,所以直接跳到海里往下面游,游到底就是世界那头了,他们就能跟家人团聚了。”
“哦,三毛哥哥,那么什么叫做剩蛋节啊?”
那个叫三毛的小瘪三连忙捂着裆部,“嘘,听说他们夜里起来尿尿,***被冻掉了,这样的人多了,所以就变成节日了。”
“看呀,看呀,下雪了,好大的雪啊。”
一群孩子叫了起来,笑着,闹着,跳着,发疯般的奔跑嬉闹,从来就没有这么的开心过。
是呀,真的下雪了。
上海过上几年才会下一次雪,而这次不是一般的大,纷纷扬扬,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在地上有些积起。
李秉衡情绪复杂的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鹅毛大雪,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都是阿曼达曾经说过的话,“李,南洋会下雪吗?我想回英国了,那里总是有美丽的雪。”
“阿曼达,上海下雪了,不仅仅是北方,这里也是下雪的,中华大地,哪处不下雪?”
李秉衡有些明白阿曼达的意思了,只恨自己在感情上是个弱智的人,一时间情绪纠结,竟生出几分疼痛来。
自己没穿越的时候是极喜欢下雪的,那时上学时与同学们堆雪人打雪仗,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只有一个人傻傻的看着雪景,极度的不应景。
看着奔跑着走过的几个孩童,一边还在扔着雪球,爽脆的笑声仿佛将他的思绪在时空之间来回拉扯。
有那么的一瞬间象是回到了少年时代,童心忽起,往外冲了出去,在雪地里大声的叫着,笑着,仿佛这样才能唤醒沉睡的纯真。
想到在坤甸时与阿曼达的点点滴滴,情难自抑,仿佛耳边全是她清脆的笑声,眼前晃动的全是她的影子,眼眶一下子酸湿了。
一个人在空地上堆起雪人来,一捧又一捧,一拍又一拍,每个动作仿佛都倾注了自己所有的深情。
不多久,一个小小的雪人已然成形。
他再忍不住伤感,轻轻单膝跪在雪地上,痴痴的望着那雪人:“阿曼达,还记得我们相约一起堆雪人吗?我告诉你,伦敦在下雪,约克郡在下雪,上海也在下雪。”
“现在我在堆雪人了,可惜只有一个人。想把雪人堆成你的模样,可总也堆不象。可它仿佛又是你,眼睛,鼻子,都是你。我这样的望着你,你却不愿看我一眼。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讲给你听,可为什么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是无动于衷呢?”
由于是西方人的节日,温生才等人早早睡下,也不去理会,只是外面的那个疯子不知怎么搞的,没个消停,也没人去管管。
“怎么我听听有点像是光华的声音,不会是我耳朵不好使吧?”温生才从被窝中钻出来,耳朵耸了耸,仔细的听着。
忽然“砰”的一声,一颗雪球击中了房间临街的大玻璃窗,把他吓了一大跳。
温生才定了定神,披了衣服,走过去将窗户拉开些,想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
只听得外面夏才林的声音在那边嚎叫道:“我是一匹来自北方滴狼,走在无垠滴旷野中。”
这个吵的人无法入睡的无赖。
“不错啊,才教你两遍你就学会了。”另一个无赖李秉衡得意的说道。
“练才,快下来堆雪人,来啊,打雪仗啊。”
温生才揉了揉眼睛,这个还是他所认识的李光华吗?
“我只有咬着冷冷地牙,报以两声长啸。”
“哎呀,哪个混蛋用雪球砸我。”
马君武的大嗓门响起道:“就许你唱歌,就不许我扔雪球啊。”
他本来就是个潇洒不羁之人,又在欧洲留学几年,思想很是开放,见下面闹了起来,不由跟着起哄。
“哎呀!”马君武捂着头,不过还好,飞来的那个雪球擦着他的头皮砸到了窗上。
“他奶奶的,这手都冻僵了,没个准头。”
马君武循声望去,却不是夏才林,那人在那里比划着,仿佛对这雪很感兴趣。
“光华,落雪落雨狗欢喜,你还是孩童不成,觉也不睡在那里胡闹。”
马君武听了一惊,这个在外边用雪球砸人窗子,像个街边无赖似的人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光华,一时怀疑是否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周自奇在下面又蹦又跳,叫道:“练才大哥,快下来堆雪人啊。”
疯了,真的是疯了,疯的还不止一个。
温生才想到自己从小没了父母,又被卖了猪仔,孤苦伶仃,正是这帮兄弟让自己的人生多了许多色彩,有了许多的鲜活回忆,童心大起,穿了衣服就往外奔去。
李秉衡等人见温生才也奔了出来,发一声喊,团起雪球就扔。
温生才也不示弱,捏起雪球就还击,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这时许多人被吵醒,有的还在谈话,听得外边热闹,纷纷在窗边观战。
“你就是马君武?”李秉衡见到这个爽直汉子,心下大喜,他是最喜欢与这样的人结交的。
“你知道我?”
“当然,我还知道你将英国佬痛打了一顿,很有当代民族英雄的风范呢。”
说着,马君武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若是别人,只怕是要以为在讽刺。
不过,眼下这调侃,只觉得刚见面便亲近了不少。
“吵什么吵,明天还要搜刮洋人,正事要紧,怎么没个消停了?”
李平书的寓所就在旁边,与刘广拓的公寓对面,他也没有这么早就睡觉的习惯,正在与谭人凤两人下棋,听到外边吵的厉害,又是李光华带头胡闹,很是头痛。
这家伙才华出众,但总有些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今日之言行,是在怪异,若是不知道的人,只怕以为是轻浮孟浪之徒。
“练才,你是老大哥了,怎么也跟他们一般的胡闹?”
李平书与谭人凤每人手中抓着一把棋子,看样子是哪个再闹,只怕要被他们用“暗器”好好招呼一顿。
众人也都知道闹的有些过了,只怕传出去要让人笑话,一个个乖乖的回了寓所。
进来见彼此满头满身的雪,眉毛胡子上也蒙着一层,纷纷大笑起来,回味着刚才的雪地撒野,不觉亲切了许多,彼此闲聊起来也少了许多生疏。
马君武爽朗的说道:“我是广西人,甚少见下雪。平生第一次见下雪还是在山东,不过一个人,索然无味。后来去了德国,那里的雪也的确够大的,洋人都喜欢下雪,即便多有不便,但总热情澎湃,铲雪时都劲头十足。每每要堆雪人,我是极喜欢的,想不到了回了国,更胜从前。”
“那当然,这可是我们中华的雪,又是在上海,难得。我在南洋久了,几乎忘了雪是什么样子,也忘了我大好河山是个什么模样了。”
听他话里渐渐有了感慨与惆怅,众人也是纷纷叹息,这革命前途未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汉室河山。
后来跟进来的谭人凤笑着说道:“光华在南洋的所为是极好的,如今在上海也是闹出了如此声势,不过我还是要批评你,批评你只顾着民族工业民族经济,在革命工作上却荒废许多,到现在还没拿出个推翻满清的章程来,不然,到时候你钱再多还是要受列强与满清的盘剥。”
这话是在理的,不过并不是李秉衡没有支持革命活动,只不过目前都被当前的大事件掩盖了。
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民族工业的发展阻碍,也就是尽快推翻满清政府,建立民主国家,收回列强的特权,那么等于是本末倒置。
不过李秉衡总不见得跟他们说,即便没有辛亥革命,满清政府离垮台的日子也不远了吗?
在他看来,如今发动革命时机还没有成熟,因为满清政府的“铁路国有”是暂时不会有的了,也不可能发生,因为有他从中搅局。
原本历史上,辛亥革命的确是让满清政府最终下台,不过革命的果实却被元大头攥取,不是机缘巧合,实在是有着必然的因素。
立宪派支持者众,北洋实力强大,革命党派四分五裂争权夺利,到时候还是保留了满清皇室王公的许多特权,没有从列强手中收回特权。
这样的民主国家,不建立也罢,要么就趁建立时一举荡平任何内在敌人,将国家主权全部收回,即便为此一战也在所不惜,总好过让列强更进一步的通过野心家们实现满清政府还没垮台时的进一步掌控国家命脉。
虽然谭人凤对孙中山的种种行为有些怀疑,也担心他与黄兴筹办的广州起义又会失败,但是他还是真心希望这次可以建功,然后向天下宣示形势,让革命之光一夜普照中华大地。
他也知道这次由于黄兴不听南洋方面的劝阻,执意要发动广州起义,没有从南洋得到多少款项,生怕李秉衡因小失大,为了一时之快而坐视革命失败。
其实李秉衡是冤枉的,不是他不想支持,实在是与黄兴方面的隔阂太深,双方闹了几次不愉快,所以很少往来。
李燮和一直就在湖南湖北,联络之前的革命同仁,拉拢各地的帮会势力,从这点就可以看出南华从来就没有忽视国内的革命工作。
“这个么。让我们大张旗鼓的宣布革命理论,这是做不来的,我也不允许这么做。革命是九死一生的,事关重大,怎能轻易泄露,这也是同盟会历次失败之原因之一。你越是看不到我们在运作革命,就说明我们的革命工作是有成效的。”
“那你与满清大官往来,又是为了何事?”谭胡子显然对李秉衡处理与满清官僚的关系问题很是不满。
“能够争取到革命阵营的,当然一定争取,不然,也可以给我们的革命工作开些方便之门。”
“仅此而已,也没有旁的意思。满清即便推翻,但许多遗产是要继承的,其中当然包括人才,尤其是满清治下的精英阶层。”
同盟会以反满为自己的三民主义纲领的主要内容,所以清廷汉族官僚、主宪派、地主及买办阶级的代表人物在武昌起义后纷纷应时加入革命阵营,使清廷迅速覆亡。
虽然利大于弊,但是还是不够彻底,需要好好的加以整合。
分化,才是最重要的,立宪派与官僚地主集团的实力还是很强大的,不是那么容易就征服的,尤其是官僚地主集团的代言人北洋。
对待上海的金融界,他是这么做的。
能够结为同盟的华人资本家,他还是尽力帮助他们,让他们在股市中盈利,并给予贷款优惠,如今又在图谋抄底与吞并洋商的优质资产。
这次有许多华人在股灾中损失惨重,李秉衡决定用光华银行欠汇丰银行的那笔巨款来补偿受到损失的华商。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补偿,这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的权利,许多一味以洋人马首是瞻,为虎作伥的不良华人资本家这次必将倒霉,没有人会去可怜他们。
尤其是义善源等这样的大型钱庄,他们靠着洋人发家,还拉入了官方资本当靠山,是极难驾驭的,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么就只怕抛弃他们。
不过就算李秉衡不想办法对付他们,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毕竟汇丰银行倒闭在即,他们到时候凶多吉少,只怕也是要受巨大牵连的。
零点的钟声响起,明天就是圣诞节了。
不过,谁知道明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激扬也许平淡,这谁知道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