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达回英国之后,百无聊赖,仿佛心里空空的,丢失了什么最为宝贵的东西。
为了让自己忙碌起来,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李秉衡这几天一直在冯如那与喻培伦那里转。
现在兰芳拥有的飞机不但能够作为侦查、炮兵校准等用途,还能进行小规模的战斗与突袭,一应研究都很顺利,反而是几种火炮的研发遇到了困难。
由于各部队反馈回来的信息,表示步兵炮的效果非常不错,复兴军工公司的步兵炮研发小组加紧了身管16甚至是往上的步兵炮研发,不过深孔加工就像一道坎,横亘在了他们的面前。
之前舰炮305毫米的50倍径都是一举成功,想不到在这70毫米的小炮上遇到了难题。
反正左右无事,李秉衡就根据后世的一些所见所闻以及经验,提出些意见与看法。
兰芳的工业体系还没有成型,所幸在过去的几年里培养出了大量的机床机械人才,也许到三五年后,工业能力会有一个大的飞跃吧。
到时候,现在的许多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苏门答腊那边战况激烈,不过大局已定,荷兰军队投降那是早晚的事情。
政局也随着今年的几次大动作稳定下来,步入了正轨,可以少操劳许多。
现在李秉衡在乎的,则是英国人的态度。
由于兰芳在近段时间许多野蛮霸道的举动,使得西方国家纷纷予以谴责,并且呼吁共同出兵,彻底解决这个邪恶的国家。
不过这只是一厢情愿,同盟国首先不会响应,其他国家并没有太大的利益关系,唯有英国人,在南洋问题上采取何种态度,才是西方国家关注的,他们也以英国马首是瞻。
英国内部大部分人倾向于对兰芳强硬,并派出远征军或者抽调缅甸、印度以及中东的军队,并派出地中海与太平洋联合舰队,海陆并进,彻底征服兰芳。
但随着首相阿斯奎斯提出压制与拉拢并举,增强英国对兰芳的影响力与控制力,并且将兰芳从德国人那里拉到自己这一阵营,这个提议得到了一部分人的响应。
兰芳再一次的答应了英国政府提出的向英国银行团借款的要求,并且以订单的形式确定这笔贷款的用途。
在投资与贸易上,兰芳政府也作出了许多的让步,使得英国人进一步的确定了拉拢对方的想法。
“我们的远东要塞新加坡不能独立存在,需要马来地区作为缓冲,作为支撑,作为助力,可是你们看看那里,华人资本家的影响力,对这些地区的控制力。是他们开发了新加坡与马来,将来我们还要依仗他们。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必须认清现实。”
英国在远东与太平洋最为关注的是在华利益,而之前他们贯彻的与日本结盟,依靠日本来保护他们的在华利益这一指导方针,逐渐的在近年有所转变。
自由党一直认为应该借助银行团与致力于势力均衡的其他国家团体力量,在经济与政治上双管齐下,控制与影响满清政府,达到确保自己在华利益的目的。
李秉衡却清楚的知道对方的这一指导思想在一战后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而自己则需要加强在这方面的引导。
日本并不是可以任人摆布的小弟弟,相信英国人也早就看到了这一点,他们需要兰芳来制衡日本,并且达到在后面渔利的目的。
清楚了这一点,他就并不关心自己对荷兰的宣战会导致英国为首的列强采取强硬手段,相反,他目前只关心英国在华的经济手段。
只有这些蛛丝马迹,才是真正的脉络。
虽然欠了英国人的债,不过一战过后,谁是债权国还不一定,眼下多跟英国人多借钱,对方反而不会拿兰芳怎么样,李秉衡恨不得英国人再多借些钱出来,毕竟利息再高,他也能将这些利息转嫁到别的国家头上。
六方会谈早晚会重启,把荷兰人赶出爪哇目前也不是时机,不过是到了逼英国人出面调停战争,逼荷兰人妥协的时候了。
十一月二十三日,兰芳共和国派出军队在三宝垄登陆。
爪哇解放组织向国际社会呼吁,希望国际社会支持他们伟大的民族独立运动,彻底结束荷兰殖民者对爪哇的残暴统治。
荷兰人怕爪哇解放组织甚于兰芳军队登陆三宝垄,毕竟前者可以威胁到他们的统治,而后者只是试探性的。
英国人听说兰芳开始正式向爪哇动手,立即出面调解双方的争端,如果兰芳占据了爪哇,那么他们的野心将得到极度膨胀,那么他们是否会把贪念打到澳大利亚与新加坡的头上呢?
环顾整个南洋周边,就只有荷兰人的爪哇、德国与澳大利亚的伊里安半部、葡萄牙的帝汶岛东部、美国人的菲律宾,还有法国人的越南与柬埔寨跟老挝、英国人的缅甸、澳大利亚这些地方。
邪恶的兰芳国与德国、美国关系良好,肯定不会把手伸向德属巴布亚与菲律宾,如此一来,英、法、澳洲与葡萄牙这些国家人人自危。
无奈的是,眼下欧洲局势紧张,远隔万里的南洋再动荡也鞭长莫及,只能选择妥协,并且极力保住爪哇,吸引兰芳的注意力,不让他们把心思打到别的地方。
爪哇,必定要成为兰芳身旁的一根刺,也必将成为兰芳的泥淖,深陷其中,无法分散精力。
李秉衡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在爪哇登陆,摆出攻取爪哇的姿态,进攻的越激烈,在谈判桌上得到的将会更多。
兰芳再一次的掌握了全局,占据了主动,牵着列强的鼻子走。
这几天早出晚归,总是忙到半夜才回去休息,脸上渐有憔悴之色,众人劝都劝不住他。
这日又在飞机训练场上观看飞机试飞,忽然见林觉民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神情焦急,不由心间一沉,眼皮不住的跳了起来。
向来潇洒自如从容不迫的他如此失态,想必是出了大事。
“抖飞,为何如此惊慌。”还未等他近前,忍不住问道。
林觉民张嘴抖了几下,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说道:“练才,练才他┈”
李秉衡气血上冲,急不可耐的问道:“练才他怎么了,但说无妨。”
林觉民强忍住泪水,平息情绪,快速说道:“练才他在成都遇刺,身受重伤,那边发电报过来时还没有醒来,只怕凶多吉少。”
听得温生才出了事,一阵的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阵子实在是累着了,听闻噩耗,身体早已支持不住。
林觉民急得大叫,连忙喊人七手八脚的将李秉衡抬上车,直往医院奔去。
等到得伍连德医院,得到消息的一干老兄弟尽数到场,情绪激动,要不是医院需要安静,只怕是要吵翻天的。
温生才在巴达维亚时,众人都以兄长待之,相处融洽,他又急公好义,为他人着想,情谊深厚,如今听得他出了事,个个痛哭流涕,悲愤莫名。
李秉衡由伍连德亲自料理,围在外面的众人暂时心安,又都以李燮和为主心骨,七嘴八舌的让他拿个主意出来。
李燮和拿到电报立即让林觉民来通知李秉衡,自己则召集旧日兄弟,商议对策,没想到没把李秉衡这个领头人请来,反而要到医院来担心他,实在是意料之外。
“光华只是昏厥,并无大事,我们只等他醒来便是。练才之事,以我看疑点颇多。照道理他为人古道热肠,又厚道沉稳,连满清高官都与他相厚,又会去得罪了谁。四川西南之地,在他的治理下欣欣向荣,就连满清四川地方官僚也不去管他。应该不会与谁有了冲突,要将他置于死地。”
林觉民头脑精细,补充道:“柱中,还有一个疑点,光华常挂念练才身处险地,又孤身在四川,除了开始那几个老兄弟,后来又过去了几批特战队员当作他以及四川基业的护卫,护矿队、护垦队也训练了不少,可以说防卫力量足以保全,难道是有内鬼?”
众人听了都倒吸一口冷气,给他这么一说,背后都凉飕飕的。
“目前练才等人在四川所谋之事关系重大,不能半途而废,最好练才无事,不然┈”
李燮和顿了顿,再没说下去,满脸忧色。
夏才林当年被温生才从日惹的卖猪仔庄家手中将他赎出,跟着他走南闯北几年,早就建立了如父兄般的感情,后来跟着他追随李秉衡,入了坤甸军校情报科,曾经由李秉衡亲自训练。
他闻听温生才出了事,两眼通红的赶来,直喊着要去四川,“我与练才大哥早定了同生死共患难,如今我倒要去四川走一遭,亲手抓出谋刺练才大哥的元凶魁首,最好大哥无事,不然我绝不轻饶一人。”
由于早年如温生才一般,年幼便被卖了猪仔,到处做苦力,练就了坚定如磐石的心志,手段狠辣,颇有杀名。
去年在爪哇活动数月,爪哇人闻听他的姓名躲之不及,就连小孩夜哭闻听大人说了他的姓名,哭声立止。
众人见他坚持要去,一力劝阻,只说等李秉衡醒了再作决断,让他这样的杀神去了四川,弄不好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在爪哇的杀名比邱伟烈更加响亮,也是李秉衡留在爪哇的一把屠刀,不仅对爪哇的巨细了如指掌,对爪哇的土著也是强力震慑。
才站了不到一个时辰,接到消息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在兰芳政府身居高位,但他们都训练有素,黑压压的站着,并不大声,只是小声地交流,了解温生才遇刺始末。
“四川最新电报,练才大哥于昨日日间矿区庄户视察庄稼时遇袭,有数名歹徒携带长短枪若干,当场击毙十四人,由于歹徒田间暴起,练才大哥身中三枪,其中小腹一枪最为紧要,张竹君院长正在当地筹建医院,闻讯赶去抢救,情况如何还得那边再发电报过来。”
夏才林一把拉住前来送电报的马宗汉,问道:“电报上可说歹徒抓住活口没有?练才大哥身边的那些护卫都是吃屎的不成?一帮熊包,迟早收拾他们,要是练才大哥有个好歹,就让他们受过。”
马宗汉直摇头,也顾不上去在意他的失礼。
李燮和沉着脸说道:“你急什么急?发什么牢骚?我们便不担心练才,不想替他查出真相吗?我等身在南洋,远隔千里,道听途说,等光华醒了再做计较。”
夏才林这次想到李秉衡正为温生才遇袭之事昏倒休克,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垂头不语。
这是徐锡麟与秋瑾等人也赶到,虽然与温生才在国内短短相交,但对他的为人还是敬佩敬仰,也是为他的伤势担心不已。
“徐大哥来了,徐大哥来了。”
“徐大哥,练才大哥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平日徐锡麟刚强果决,雷厉风行,到处都有威望,心思各异的众人见他来了,纷纷精神为之一振,想让他主持大局。
徐锡麟快步行来,朝着李燮和与林觉民等人说道:“光华可曾醒了?”
又转过头向众人挥手示意,话语掷地有声,“各位同仁,练才之事事出突然,但愿吉人天相。立即派出得力人员前往四川,调查事件真相,防范暗中的敌人再次出手。等光华醒后,立即让伍连德先生派出最好的医生前往四川。诸位还请回去,我们有我们的工作,一有最新消息立即通知大家。放心,练才会安然无事。”
上前往夏才林胸前捶了一拳,笑道:“等光华醒了,我便向他请求,派你去国内。练才为人太过忠厚,不杀杀有些人的威风,还以为我们怕了他们。给我好好查,查到底,谁在这次事件里有出手的,格杀勿论,哪怕满清高官,王公贵族。不要怕事情闹大,我倒要看看,谁能谋害我们兰芳的人,能有好下场的。”
众人都欢呼起来,有的人热泪盈眶,“对,一定不能放过他们,听徐大哥的。”
秋瑾见众人兄弟情深,大为感动,直到这一刻,自己仿佛才真正的融入了兰芳系,融入了这个不可缺一人的集体。
伍连德大步奔了出来,挥着手臂压低嗓子说道:“吵什么?光华醒了,让你们几个进去,其他的人就散了吧。影响病人休息,在这围着算什么。”
听见李秉衡醒来,众人都安心的互相安慰,三三两两的去了。
徐锡麟与李燮和等几人随着伍连德往李秉衡所在病房而去。
其实李秉衡早已醒来,也得了最新的从四川发回的消息,脑海里反反复复的都是当初与温生才等人共同创业的过往,也满是对他的担忧与记挂。
“光华,我是没有读过书的,但是许多道理我懂。我们华人是苦,国家落后,民族沦落,受尽欺辱。当年被卖猪仔的生涯让我明白,必须要推翻满清,建立自由民主的华人国家。我这辈子,不为别的,只为着国家强盛,民族自由,死不足惜。”
每每想到他当初反反复复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心中便一阵的绞痛。
不仅是温生才一人,许许多多的先烈一往无前,舍弃己身一心救国,前仆后继,才使得中华浴血重生。
我们要好好的珍惜,也要珍惜身边的人,作为我,应该不再使同志白白的牺牲,而是有所作为。
徐锡麟等人悄悄的进来,见他呆坐着,瘦削的脸庞略带苍白,想到刚认识的时候倜傥潇洒,如今操劳至此,暗自叹气。
“光华,练才定然无事,如今担心也无用,不如想想后计。”徐锡麟轻轻的说道。
李秉衡抬头看了看他们,请他们坐下,抱着膝盖说道:“我催过练才几次,让他回南洋,重寻他人代替他的位置,但他始终不听,我们是没有亲眼见到国内的许多惨祸,有些想当然了。他是为着那些受苦的国民啊,也为了那片被剥削的土地。”
秋瑾连忙宽慰道:“光华,其实我们已经做的很多了。救助灾民,发放物资,提供粮食,等等许多,已经尽力了,再责怪自己也无济于事。”
李秉衡忽然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是该开始那个计划的时候了。”
“什么?”秋瑾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
徐锡麟也是不解的问道:“如今兰芳诸多大事,况且现在还为时尚早。”
李秉衡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诸多重任就交给你们了,我决定明日回国。”
几人苦劝了一阵,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去勉强他。
“荷兰人现在穷途末路,除了乖乖的接受谈判,别无他法。到时候六方会谈结束,南洋问题将会得到暂时的解决,我们就可以放心的进行工业建设。内部的所有不稳定因素都已经被扫清,一切循序渐进,将会渐入正轨。”
李燮和点头说道:“我也随你回去,长江上下数省我还是有些人脉的,到时联络革命同志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李秉衡点头道:“内务部就让柏安深负责,除你之外,老徐跟秋大姐都留下主持大局,加上抖飞,三人同心协力,还有张老、黄老一干老的看护着,没人能撼动半分。”
几人又仔细商议了许多细则,到深夜才回去休息。
这次对后世历史有深远影响的谈话被历史学家称为“病房谈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