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冬天远没有长安的冷，春天自然也来得要早了许多，无孔不入的细雨如牛毛一般飘洒，钻入铁甲之内，让荆州军感到无比的湿寒！

就在二十天前，在高欢的指派下，侯景和高敖曹各率了十万兵马由西、北两个方向夹攻了荆州城，日夜不休地冲杀，将荆州城内五万兵马弄得早已经疲惫不堪。而一群摩尼教徒，趁守军疲惫之际冲进了粮仓，将足够荆州百姓食用半年有余的粮草一把火烧得精光。

如今全城百姓已经粒米无存，城内能够果腹之物全都被集中起来按最低标准分配，就连战马也都杀得所剩无几，城中的百姓甚至偷偷将战死之人身上的血肉割下烹煮充饥，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斜到了东魏一边。

“大哥，粮草被烧，还是听贺拔胜将军提议，弃城而逃吧！”杨忠在城墙上找到了独孤如愿，迫不及待地说到。

独孤如愿紧皱着眉头，两手撑着墙砖，声音低沉：“据城死守、以待援兵！”

“大哥，十天过去了，根本未见半个援兵，就连长安出兵的消息都未曾传回一句，宇文泰是不会来了！”

杨忠一身铁甲被鲜血浸得暗红，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独孤如愿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战甲上，心里有些愧疚。

“对了，这是大嫂让我带给你的，你多少吃点，这里我来盯着！”杨忠说着从他胸口掏出一个纸包，独孤如愿接过来解开，出现的是一个温热的杂面馒头。

独孤如愿停顿了片刻，立刻说道：“杨忠听令，你掩护玉儿她们先行撤回长安，不得有误！”

“大哥，我怎么能走……”

杨忠一脸不愿意，话还没有完全出口，就只听得：咚咚咚！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城下的敌人又开始攻城了。

“杀！”

此时无数东魏士兵高喊着向城墙涌来，城上的箭矢却稀稀拉拉，士卒早已经饿得手脚无力，城内箭矢也所剩无几……

“大哥，杨忠不走！”杨忠不敢看独孤如愿，眼神中却是坚毅之色：“若这是我杨忠最后一战，我也誓死不屈！”

独孤如愿面向城墙外：“侯景与高敖曹合兵一处，联袂而来，荆州城恐怕再难以守住……”

贺拔胜匆匆忙忙带着一队兵士攀上了城来：“贤弟，不要再守了，先回长安再说！”

独孤如愿朝城下一指：“高敖曹已至，现在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大哥我去会他，我非得斩下他人头不可！”杨忠话一完，一刀劈飞一名攀上城墙的士卒，拖着长刀就迎向高敖曹而去。

攻城的士卒多不胜数，荆州守城用的石块、滚油、檑木早就告罄，根本挡不住攀城的士兵，独孤如愿命令大家擎着兵刃守在城头，等着与上城的敌人一搏到底。

刀光闪烁，无数血肉纷飞，惨叫声在城头响成一片，独孤如愿三人各自守住一片城墙与敌人厮杀。

生死存亡之际，荆州的守卒并未有退缩，他们迸发出了最后的力气，绝望地呼喊着冲向敌人，用自己的身体当武器，抱住敌人从城墙上坠落，与之同归于尽。

“独孤如愿，你也有今天！”　此时侯景也领了一军攀上城来。他养精蓄锐良久，手下又是最健壮的兵士，一上城，便吩咐兵士从两侧向独孤如愿杀来……

独孤如愿长枪疾刺，刺杀了数名敌军，毫无畏惧地迎向侯景：“来得正好！受死！”

“锵！”

一声脆响，独孤如愿回转长枪，横在胸前，架住了无数柄刺向他的兵刃。东魏的士兵眼见荆州主将就在自己面前，全都红着双眼不要命地向前而来，希望可以将独孤如愿斩杀，成就自己的一番富贵。

独孤如愿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同时面对四面八门涌来的敌人，他将长枪舞得如风，斩杀了无数敌人后，自己也因为连日奋战，体力不足，伤痕累累。

荆州的守兵越来越少，一个个倒在了敌人的刀枪之下。独孤如愿环顾四周，俊眸里掩藏着痛惜之色。停顿片刻，只见他长枪绕身急旋，将围着自己的敌人逼退，对着远处正在与高敖曹厮杀的杨忠喊了一句：“保住性命，他日定会东山再起！”

“独孤如愿，你做梦也没想到最后会死在我侯景手里吧？东山再起？哈哈哈！你没那个命！”侯景疯狂地挤开数名兵士，一剑向独孤如愿刺来。

独孤如愿长枪激射而出，挡住了侯景的长剑，声音冷硬如冰：“我定要让你身首异处！”

侯景被他牢牢控制在长枪下，居然动弹不得，口中不停嚷道：“与我一起上，乱刀将独孤如愿分尸，所有人统统有赏！”

东魏兵士闻言更加疯狂，独孤如愿也知自己体力不足，深呼一口气，抛下所有的杂念，将心神全都集中在了手中的长枪之上，一时间谁也无法阻挡。

“成败在此一举，还等什么？”脱离出独孤如愿控制的侯景左支右绌、节节败退……

就在此时，侯景身侧的一个兵士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飞身而来，身形犹如鬼魅，破入独孤如愿的枪影。

“圣女！”

独孤如愿已知来人是谁，全力进攻之下想再抽身而退，却已是不可能的事，圣女出掌迅速，结结实实地拍在了独孤如愿的胸口之上。

落掌刹那，独孤如愿口中喷出鲜血，捂着伤口，连退几步，稳稳站住时，心里不由一痛：“玉儿！”

他此时此刻心里想着的只有蝶恋，仿佛又回到那日，天气日暖，崖下鼓噪而来的长风凛冽，吹得那白衣女子长发与衣袂齐飞，恍若落入凡尘暂歇片刻的仙子……独孤如愿双眼渐渐模糊……

“你就安心地去吧！”圣女嘴角带笑，向着独孤如愿胸口，狠命地再挥去一掌。

时间仿佛静止，战场上的一切瞬间远离，独孤如愿单膝跪地，口角的鲜血如流珠一般滴滴溅落在城砖上，骤然间碎成了无数细碎的玉末，弥散在了雨水中，与砖石间流淌的冷血汇成了一条血腥的河！

独孤如愿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圣女并未有察觉他此时手中紧握的短刃，慢慢靠近他，一张娇艳的脸上满是冷酷无比的表情。

“独孤如愿，今日这个下场是你自己不自量力！怪不得谁！”说着接过侯景手中长剑，声音更狠道：“我要用这把剑刺瞎你的眼睛，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喂狼，为可汗一雪毁目之仇！”

就在圣女挥剑再次向独孤如愿袭来之际，独孤如愿不退反进，猛然起身，手里闪亮的匕首向圣女喉咙处狠狠插去。

圣女脸色大惊，来不及回避，被匕首插进了要害之处，一声闷响，圣女喉咙处喷出殷红的鲜血。圣女抽身急退之时，手中长剑也刺中了独孤如愿的心肺。

“师父！”一袭白衣的蝶恋出现在了独孤如愿的眼前。

“玉儿！”独孤如愿踉踉跄跄地退后数步，倚在了城墙上，努力支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去，目光却始终跟着蝶恋的身影移动：“你快走！带着孩子离开荆州……”话罢，即刻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侯景双眼中全是得意之色：“走？她哪里也不能去，你独孤如愿一死，她就只能是我的！”说完叫嚣着向独孤如愿冲去，已经再无半分惧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