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去,瑞安和念福同时惊呆了。
四周灯笼火把大亮,明晃晃的照出当前之人,可不正是沐劭勤?
他的脸上身上,犹带着外面风雪的冰霜,可一双眼睛却是明亮之极,炽热之极!就算没有焦距,却也亮得象天边最耀眼的星!
此刻,他的表情显然是极其震惊,极其激动的,望着念福的方向,快步向她走来。
忽地,又是一声惨叫响起,却是在她们分神之际,两条蛇分别咬向离它们最近的两个女孩。虽然念福忘了防备,可体内已经升腾起的火焰在蛇咬来的瞬间护住了她,那条蛇被烧死了。
但瑞安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为了怕人闻出异味,她也没有佩戴雄黄等避蛇香料,就算是冬装厚重,可那条蛇依旧狠狠的咬上了她,尖锐的獠牙刺穿了她厚厚的皮靴,扎伤了她的脚背。
“救命啊!”虽然赶紧揪着那蛇把它扔开,并喂自己吃下一颗以备不测的服毒丹药,瑞安还是吓得大叫,“爹,快给我传太医!”
可沐劭勤却是置若罔闻,直直的走到念福跟前,颤声问,“你……你真的是……兄长的女儿?”
念福点了点头,又哽咽着说了声,“是。对不起,之前……”
沐劭勤想走上去,却不意撞向铁栏杆,幸好念福及时反应过来,伸手从缝隙间伸出去,替他挡了一下,“小心啊,叔!”
“还不快把门打开!”沐劭勤厉声吼着,那当班的牢头并不是碧莲的舅舅,还有些害怕,“国公爷,这可是太后……”
“给我砸了它!”沐劭勤一声令下,后面顿时上来几个侍卫,两下子就将牢门给砸开了。
念福有些怯怯的走了出来,“我……”
她话音未落,就被拉起一个温暖的怀抱。
沐劭勤紧紧抱着她,热泪长流,“好孩子……原来你竟是哥哥的孩子么?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念福也哭了。
仿佛等了这么久,受了这么些天的委屈,最后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温暖而让人安心的怀抱。
※
仁寿宫。
沐太后保养得如少女般白皙柔软的手里反复把玩着一只红色的小瓷瓶,神色犹豫。
善音刚刚来回禀,说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趁夜把东西赐下去,那祝家女孩立时就会死。然后连夜将她的尸首拖出宫去葬了,对外就说她是畏罪自杀,任谁也没有回天之力。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那女孩说来实在是没做错什么,可她公然侮辱自己难道不该杀吗?
正犹豫之际,忽地听报,“平国公来了!”
沐太后吓了一跳,但当激动万分的沐劭勤冲到她的面前,说念福是沐绍勤的女儿时,她的脸色更是阴晴不定。甚至有些隐隐的后悔,没有早下决断。
可沐劭勤沉浸在巨大的惊喜里,没有半分察觉到长姐的脸色,还在兀自说个不停,“她是哥的女儿,当然也是我的女儿,是我们沐家的孩子!长姐,你说给她个什么封号好呢?她这么懂事,这么乖巧,不如就请皇上封她嘉德二字可好?其实长乐也不错。我想,哥肯定希望她这辈子能快快乐乐的……”
再度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念福,沐太后的脸上堆出几分讥诮的表情,忽地冷冷打断了他,“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还配向皇上请封吗?”
沐劭勤怔住了,念福也怔住了。
太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沐绍勤的女儿吗?怎么会是来历不明的野种?
可沐劭勤缓过劲来,表情却有些微妙的尴尬。
抱歉的看念福一眼,他看向太后道,“长姐,不管怎样,绍勤也是在沐家养大的,他还救了我的性命,他是我的兄弟,这辈子都不会变的。”
沐太后不去看他,只是看向念福,“可他是个野种的事实,也是不会改变的。否则,你说得出来他的爹娘是谁么?”
沐劭勤脸色变了,而念福的一张小脸更加雪白,她死死咬着唇,让自己镇定下来,望向沐太后,“你把话说清楚!”
沐太后瞟她一眼,“也好,哀家就让你死了这条心!”
“长姐!”沐劭勤忽地叫了一声,但念福很快坚决的道,“我要是实话。身为人子,总该知道自己的出生来历。”
沐太后挑挑眉道,“这倒说得象句人话。那你就听好了,如果你爹真的是沐绍勤的话,那他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当年,在我这弟弟出生之时,曾请了高人给他算了一卦,说他命带坎坷,如果想一生平安,定要找一个年龄相近,又是世上最薄命之人分些他的福气才行。我家爹娘老来得子,自然是深信不疑,于是找了许久,才在一个戏园子里找到了你爹。他一生下来就给人抛弃,扔在戏园子门口,既不知道出生年月,也不知道父母是谁。戏园子的人看他眉目还算俊秀,就收养下来,准备将来当个戏子,可后来接到我家,养了那么些年,也没改了这份下贱脾性。”
“长姐,那不是哥哥的错!”沐劭勤忍不住打抱不平,可沐太后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
“是啊,哀家也知道当时他也是为情势所逼,可沐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宁死不屈的有多少?你都宁愿去刷马桶了,可他怎么就甘心做了个绮春娇?哼!贱种就是贱种,骨子里就是这样没有血性,你再替他遮掩也没用!”
沐太后再看向念福,道,“你现在知道你爹是个什么人了吧?他虽然顶着我们沐家的姓,却根本不是我们沐家的人。当然,他最后还是做了一件好事,他替劭勤瞒住了身份,保住了他一条命。但这不也是报答我们沐家养育他的大恩大德吗?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允许将将这种不洁之人葬进我们沐家祖坟,还替他立碑供人祭拜?”
念福脑子里一阵嗡响,有许多想不明白事,突然就想通了。
为什么爹跟娘提到自己身世时总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为什么爹说要自己先去找到家人,再来接她们。这样的身世,实在是太卑微也太可怜了。
绍勤劭勤,她爹不过是被人养的一个替身。说白了,就是一个挡灾的道具而已。没有姓氏,没有过去,就算是如豪门贵公子一般长大,可骨子里仍是个孤孤单单的可怜人。所以他才会跟杜川那帮三教九流之人交好,因为他们在根本上,才是同一类人。
沐家的人因为他们的骨气宁死也不愿做戏子这样的勾当,可是她爹呢,她爹有什么?
他唯有的,就是她和她娘而已。
所以哪怕再忍辱负重,甘当戏子他也要活下去。他其实,就是想最后再跟她们一家团圆的是不是?
念福的心蓦地好酸好疼,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可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涕的样子,沐太后却是说不出的快意,“说来你倒也是得了些你爹的真传,又会做戏,又喜欢跟帮乞丐戏子混在一起。不过在哀家的面前,就不要耍你那套小把戏了,老老实实的回你的天牢,等着认罪吧!”
“太后!”沐劭勤忽地神色肃然,连长姐的称呼也换了,“不知道我侄女犯了什么罪,您要将她关进天牢?”
“胡闹!”沐太后也生气了,“莫非你还要为了一个外人跟长姐吵架不成?”
“劭勤不敢。可长姐你可以不当绍勤是家人,但我却始终当他是我的好兄长,更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他的女儿就是我的亲侄女,你们不认,我认!”
如一阵滚烫的热流注入心头,念福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了。
只听沐劭勤道,“进宫的路上,我已经听说过一些事了。可这丫头的御赐金牌是我给的,她为了赈灾施粥甚至不惜动用私蓄。当中到底是什么情由,我相信只要去查一定能够查个明白。至于说说到她跟绿林大盗勾结才多出一万斤的粮食,我倒是想问问长姐,要是我也拿出这么多来,是不是我也跟绿林大盗勾结了?”
沐太后给噎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没想到自己一向最关爱疼护的弟弟竟然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难道他决定维护这个丫头,还胜过自己的姐弟亲情吗?
念福怔怔的听着,同样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她知道沐劭勤对她好,可她没想到他居然能好到这个地步!
沐劭勤话锋一转,又道,“长姐,眼下的事情其实很好处理,就由我出面说御赐金牌是我给这丫头的,只因忘了向您禀报,才引起误会。至于说到有问题的粮食,丫头,你说说看,那粮食是谁送来的?”
念福一哽,难道要告诉他是他自己的女儿?可太后斜睨她一眼,已经说了,“就是你的好女儿,瑞安。”
沐劭勤没有半分犹豫道,“那就是瑞安存心报复,蒙蔽了太后……”
“不!”忽地,已经去自己找太医救治过的瑞安回来了,神情愤怒而委屈,“爹您偏心也不能偏成这样吧?我第一天送去的粮食可是好端端的,剩下有问题的都是母亲送去的!您要不怕丢脸,就去治她的罪呀!”
沐劭勤一时之间也怔住了,望向了沐太后的方向,难以置信。
沐太后也瞬间后悔了,她当时只想着出气,怎么忘了会连累弟弟?
(福爹来了,福娃木事喽!不过还有会点小小的波折,然后就会相认的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