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平和李大壮是两个很合格的斥候。坐着马车上颠簸了接近一个时辰,这才赶到二人嘴里的山坳。
唐安左右看看,他们所在的地方山丘繁多,怪石嶙峋,起伏的山落或是脚下纹裂的山谷,形成了迷宫一样的奇特地貌,倒是一处掩藏踪迹的好地方。
西域的天色暗的比别处要早一些,夕阳带着火热的余威慢慢退却,只留下一片似是被烈火焚尽的土丘。借着晚霞,陈不平终于将几人引到目的地。
巨大的山石如同被天神劈开,形成一道幽深的峡谷。还未进到山谷中,便听一声怒喝:“什么人!”
唐安被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山谷左右两侧均有手执弓箭的哨兵,一脸的严阵以待。
“且慢动手!”
陈不平大喊一声,两个哨兵愣了愣,喜道:“陈大哥!”
陈不平面色不变道:“这几个是自己人,速速放行!”
两个哨兵显然与陈不平相熟,而且品阶明显低于后者,恭恭敬敬地将马车迎了进去。
大概走了一盏茶功夫,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沿着崎岖的小路前行,一点橘红亮色顺着幽黑的小径映了出来。
沿火光前行,不久便来到山谷中间的一片空地。
一堆篝火旁边,一群和陈不平一般衣衫褴褛的士兵列阵于前,拿着破败的武器,满脸严肃,看来是被马车声所吸引,不由得提高了警觉。
唐安约莫算了算,这些人大概有几千之众。虽然这些将士看起来灰头土脸,却是各个腰杆挺拔,篝火的红焰映在众人的脸庞上,将一张张面孔衬托的更加冷酷,凭添了一股彪悍之气。没有经过铁与血的锤炼,绝对无法给人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人群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端坐在火堆旁边的一位老人。
所有将士皆列阵于前,唯有他一人安安稳稳地坐着。一张遍布皱纹的脸庞没有半点表情,看起来无喜无悲,唯有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马车。
被他双目一瞪,唐安没来由的心中一虚,仿佛对面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张开合的弓。唐安毫不怀疑,只要他一句话,这些将士必定会舍生忘死地将一切敌人湮没。
不用问,这个老人自然就是大唐西陲战神战凌云了。
战凌云不说话,所有将士没有一个人妄动,可见这支队伍军纪严明到了什么程度。空寂的山谷间一片寂然,唯有柴火燃烧的“叭叭”声。
陈不平一脸恭敬地下了马车,对着老人行了一个军礼,道:“禀将军,前方十余里没有敌人踪影。我二人在中途遇到这三位,据说其中一位是我大唐官员,另外一位是——大雪山慕仙子。”
大雪山仙子?
哪怕这些将士未必知道慕绒是谁,但“大雪山”三个字,已然成为了她身份最好的代名词。
能从大雪山走下来的女人,除了天下第一高手慕惊锋的传人之外还能有谁?
将士们顿时面露惊容,对马车充满了好奇。
仿佛为了印证陈不平的话,唐安拉开车帘,同慕绒、苏媚儿一同下了马车。
待到三人走的近了,一帮将士见到比花还美的两个女人,眼睛瞬间放出饿狼一般的光芒。这帮精力旺盛的男人长期戍守不毛之地,何曾见过如此绝色的妖娆女子?一时间响起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没出息!唐安心中暗道。当眼神游弋到白须老人身上时,却脸色一整,抱拳道:“唐安见过战老将军!”
听到这个名字,战凌云眼睛一亮,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道:“你就是唐安?”
唐安微微一愣,道:“怎么老将军认识小子么?”
战凌云锐利的眼光柔和下来,道:“京城发生的事,老夫略有耳闻。”
京城多是非。皇上年纪轻轻却心怀远志,朝廷里结党营私暗流涌动,这些事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战家在京城当属一流名门望族,战凌云身为一家之主,又久居边关,若是游离于大唐中心之外闭目塞听,怕是连家道中落也不知道。
唐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问题所在。战凌云肯定是在京城布有耳目,一面要应对狼子野心的夏国,一边又要关注朝廷的风吹草动,倒真是难为这老头了。
“唐安不才,有幸被皇上破格提拔,做了大雪山慕仙子的接待使,实在诚惶诚恐。”对这位名声远播的西域战神,唐安不敢造次,客客气气地恭声说道。“老将军一声戎马束手边关,保我大唐安慰,唐安由衷感到钦佩。”
战凌云摆摆手,脸色黯然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此次夏国大举来犯,老夫判断有误,白白断送了大片江山,实乃大唐的罪人。”
一听这话,早已对朝廷心怀怨恨的将士们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火气,纷纷抱怨起来。
“咱们大帅早就看透了夏国胡子的奸计,奈何一帮庸臣迟迟不派援兵,这能怨得了谁?”
“不错!那帮狗东西只知道安逸享乐,却根本不顾咱们的死活!”
“咱们大帅一辈子保家卫国,何罪之有?若说有罪——那帮天杀的狗官才该死!”
狗官?那岂不是把老子也骂进去了!
唐安心头郁闷,大声道:“各位,唐某很理解大家现在的心情。朝廷有朝廷的苦衷,但绝非各位所想的置我边关将士性命于不顾。彭远征将军已经率领五万大军正在干往西域的路途中,相信不久就能够扭转颓势!”
有人不屑道:“现在才来有个屁用!等他们赶到,整个西域都落入夏国人手中了!”
唐安眼神灼灼地盯着说话那人,沉声道:“坚守的城池被攻克,袍泽惨死在仇敌的屠刀之下,遥遥无期的援军,难以忘记的失败……这一切我都能理解。但这位兄弟要明白一点:战场瞬息万变,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已经无可挽回。若只会心存怨恨地自怨自艾,那这仗也不用打了。只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不在困境中想办法,这便是我大唐最精锐的西域雄狮?”
摸了,冷冷瞥了那人一眼,补充道:“我看,病猫还差不多。”
那人勃然大怒,指着唐安怒道:“你这小厮,不想活了么!”
“住嘴!”
战凌云一声怒喝,让一个个怒目圆瞪的士兵顿时安静了下来。
战凌云眼神冰冷地从他们身上扫过,道:“他说的对。老夫教过你们,在战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历史只认结果,不问过程。而现在的结果就是——我们败了,而且一败涂地!你们这些狗崽子只会怨天尤人,那还打个屁!与其让胡子看笑话,倒不如就地自行了断的好!”
将老将军发怒,将士们噤若寒蝉,再也没有人敢抱怨什么。
战凌云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唐安一眼。以他的见识眼光,怎会看不透唐安的心思?用激将法转移将士们注意,将对朝廷的怨恨转化为同仇敌忾的决心,倒不失为鼓舞士气的一种良方。
战凌云一脸欣赏地点点头,道:“皇上没看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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