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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大行赏赐,回驻邺城的秦军上下将士欢天喜地,但在邯郸,朝野却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
扈辄带走的赵军主力精锐,多是以邯郸、东阳两郡丁壮,十余万人绝大多数没于战阵,消息传来,城内城外哀声一片,近乎家家缟素,为战死沙场的亲人招魂痛哭。
春平侯扈辄早就知道扈辄大军处境不妙,但一日没有确信结果,总还是抱有一线希望,仍是一力支撑,征召士卒,搜刮兵甲,准备救援。
当战报来时,春平侯刚自宫中回府,听说赵葱从漳水一线送来战地情报,春平侯赵葱顾不得坐下,一把抢过来,打开看时,初时还不敢确认,待仔细再看一眼,春平侯不由双手发抖,身子一软,颓然坐倒在地,手里的竹简也拿不住,直接滑落在一旁。
旁边侍卫们赶紧抢上来搀扶时,春平侯双目发直,喃喃自语:“败了,败了,大事崩矣!”
一侧宾客赶紧上前,急道:“君侯,还请镇定,镇定呀!”
春平侯闻言,扭过头来,对着那宾客居然咧嘴一笑,道:“镇定?卿要我镇定?”
说着,嘴角在笑,眼中泪却滚了下来,春平侯一把抓住那宾客的臂膀,猛然间大吼起来:“我能镇定的了么?十几万大军呀!我大赵休养生息十几年,才得这一代精壮,而今一战而亡,一战而亡呀!”
春平侯奋力站起,以手指南,破口大骂:“扈辄误我,扈辄误我!扈辄,汝这无能爱权之辈,我大赵的国运就这么败在汝的手里!”
一边喊着,从腰间拔出宝剑,恨恨的一剑砍在几上,将一张长几登时断为两截,那宾客原是春平侯素来亲近的,见春平侯如此激动,赶紧一把抱住春平侯的手臂,让侍卫夺了春平侯的宝剑,急道:“君侯,君侯,事已至此,后悔无用,还需计议大事!”
春平侯被侍卫夺了宝剑,脑子稍微清醒些,被宾客扶到座位上坐了,只是呆呆的不语。那宾客让侍卫们下去,见左右无人,这才劝道:“君侯,为今之计,可不是说扈辄的时候,还需商议后计呀!”
春平侯苦笑一下,长叹一声,道:“后计,还有什么后计!大军主力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后计,坐等秦人欺负就是了!”
宾客看春平侯时,只见春平侯脸上泪水尚自未干,一脸的落寞和无助,原先那种大权在握的威势丝毫不见,宾客心有戚戚,忙道:“君侯,此时此地此言可讲,他处绝不可出口!”
“君侯,如今大王年幼,国中宗室大臣,以君侯为主,如君侯这般颓废,则大赵必然人心大乱,必有他人自主国家大政,则君侯尚能安其位否?”
“君侯不能稳居相位,则战败之责,君侯能逃之乎?”
“为今之计,扈辄即便无能,也是鏖战而死,君侯再有不满,亦不能入其罪,否则不利于军心士气呀!”
宾客这几句话,春平侯听在耳中,顿时清醒了下来:没错,大王年幼,老夫为相国主持国政,我要颓废,不知所措,必然为宗室大臣所不耻,难免为人所攻,一旦罢相,只怕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扈辄虽一直是赵国大将,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统兵出战,总是自己挑选推举出来,真要追究扈辄,别说在浴血奋战的各地将士们哪里不好交代,单是这举荐之责自己就少不了!
所以,自己不但不能追究扈辄之责,还要在别人对扈辄进行攻击时,一力支持并设法封赏扈辄才行。
但这个还不是目前最急迫的!
渡过了一时间的激动和震撼,春平侯赵柯马上开始思索起来。
最让人着急和无奈的,是后面怎么办!
秦军大胜,斩首十万,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料想秦军本身的伤残也不会太少,数万之数总是有的。
但据说秦军在平阳集兵多大二十余万,扣掉本次战损,十几万战后余兵,究竟大战磨练的将帅,这股力量可是不小呀!
一旦扑上来攻打邯郸,这漳水一线,除了燕国三万援军之外,余下的不过是数万老弱,能不能顶住秦军的进攻,这可是个大问题。
当然,现在漳水春汛,河水凶猛,不易渡过是一个好处,但漳水毕竟不是大河,总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地势之上。
地势再险,还是要人来支撑。
况且,秦军并不是只有渡漳水北上,硬碰赵国长城之防一条路。如今上党尽失,秦军如果从上党之地大举东下,赵国无险可守,秦军可就一下子杀到了赵国的腹地!
这都要早作筹划才行呀!
春平侯想的脑仁都疼了,左右都无善策,遂问旁边那位宾客:“如今大事危矣,卿有何策教我?”
那宾客在一侧,见春平侯先是苦思不语,半晌才问出这句话,心里放下大半,毕竟春平侯乃是国相,执掌权柄,又是王室宗亲,地位尊崇,他要是心乱了,赵国政局必然动荡。
君侯能问出这么一句,说明春平侯已经冷静下来。
只要春平侯不乱,总有办法可想。
这宾客沉吟一下,低声回道:“君侯,如今大军已折,秦军稍加整训,必然大举来攻,此时别无他法,只能先悉征可战之丁以备秦。”
春平侯点头道:“悉征可战之丁,守漳水之防尚可,就怕秦军再东出太行,我西北各县膏腴之地,守无可守呀!”
是呀,面对久经大战的强大秦军,以强征之老弱,分守无险可依之城,这局面之危总是难解。
那宾客倒是不急,道:“不然,君侯单看此时此地,此事甚难,如稍待时日,当真秦军大举前来,并非无可解之策。”
春平侯闻言,精神一振,忙道:“卿且说来!”
那宾客拱手道:“君侯,当初燕太子丹一意结好我大赵着,无非是欲我大赵在南面足以抗秦以保燕国之安,如今我赵危殆,如大赵为秦所困,秦军北夺中山东阳之地,纵然我拥邯郸坚城,秦军已经兵临燕境,燕又岂能独善其身?”
“故秦军大举前来,燕必救赵,此乃一定之事!”
“虽有燕之救兵,然也要我军有一战之力,并肩御之方可,况燕军之力,可堪一用么?”春平侯虽然知道燕军平灭东胡,如今在云中,也助赵军打退了匈奴的进攻,但燕军的战斗力,春平侯还是有些怀疑,毕竟这二十年来,即使在赵国长平大战,邯郸之围后那么虚弱的时候,还是能把燕军数十万大军打的落花流水,燕军连赵都打不过,对付对付那些游牧野蛮之族或许尚可,能帮助赵国抗住虎狼之秦?所以,春平侯有此一问。
那宾客胸有成竹,当即回道:“君侯如何忘了,我大赵尚有一支强军呀!”
“卿是说李牧的代北军?”春平侯马上反应过来。
“代北之军虽强,也只能暂保代北三郡而已,王翦如今正北上攻打雁门,代北军又如何调的出来?”
这个问题,宾客当日和郦生饮宴的时候,也曾经这么问过,所以春平侯问出来,那宾客直接就把郦生当初的回答给搬了出来。
“君侯,代北虽重,又岂能超过邯郸、东阳、中山?事有轻重,国有缓急,如非要取舍,只能先保这膏腴之地呀!”
这话在理,却也让春平侯心里很难受,无论代北还是邯郸,毕竟都是赵国之土,丢了那一块,都不是春平侯所愿意的。
不过这宾客说的,实在是正确无比,毕竟邯郸这一片,乃是赵国的根基,真要是根基没了,单是据有代北三郡的相对贫瘠之地,赵国也就离亡国不远了。
那宾客又道:“李牧善战,代北兵众又强,况李牧于燕太子丹乃翁婿之亲,如李牧要与秦大战,与公与私,燕国岂有不鼎力相助之理?”
春平侯听了,不住点头,暗道确实如此,这前期大战,燕太子丹不就是主动要求入代北三郡作战么,要不是李牧为代北之将,只怕燕丹不会出此大力吧?
春平侯很是惊讶,这宾客平日虽然看起来也属精明之辈,但也就是言语便给而已,从没发现居然看事如此之明,想到这些,春平侯看着那宾客,眼里充满欣赏之意,道:“卿所言,实在大善!”
“卿断事如此之明,我竟一向不知,怠慢之处,望卿海涵。”
那宾客听了,心里得意:亏得这些日子长和郦生等贤人宴饮,听了不少奇谋妙策,要不仓促之间,以自己之才,那里想的到这么多。
想归想,面上却是不显,微微笑道:“君侯过奖,臣不过偶有一得而已,君侯料理万机,岂有不知的,只是一时心急而已。”
春平侯对后面的局势有了对付之策,当下道:“如今战报传来,我需马上进宫,面见大王,卿且随我入宫。”
那宾客当即大喜,赶紧下去,唤了侍女僮仆,伺候春平侯更衣备车,随了春平侯进宫去见大王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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