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健回到宫里时,宫里还在准备当晚家宴,这次却不是御膳房来准备,却是韩健身边的女人一齐动手。
虽然韩健身边的女人不少,但真正懂得下厨的人并不多,多数还都是韩健的那些姨娘,其中六姨娘韩徐氏的手艺最好。
本来是一家人团聚喜庆的时候,韩健过去两年有半数的时间在外出征,又是要远征西王府,又是与鲜卑人交战,难得都聚在一起没有离散,家里人也很开心,只是韩健能感觉到那些姨娘终究还是心里有刺,这根刺便是来自于一直没有跟他缓和关系仍旧住在东王府内的韩松氏。
“明天九娘要回长安,今天当作是给您老人家送行了。”韩健拉着韩昭氏的手坐下来,不让她忙活,因为关中还有地方的叛乱并未彻底平息,而韩崔氏一人在关中支撑不住,只好让韩昭氏再度往长安去协应,韩昭氏熟于军务,对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韩昭氏笑了笑没说话,倒是韩徐氏走过来笑道:“你看你九娘很老吗?居然称呼老人家,再过几年是不是就要入土了?”
韩健无奈笑了笑,这些姨娘难得还跟他这么像是家长里短的挑他说话的语病。因为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要与杨瑞一同出征齐朝,其实他在洛阳的时间也不会很多了,在开春之后便要动身出发,前后也仅剩下一两个月的团聚时光。
韩健没有跟他这些姨娘说太多,起身借机先去商讨事情,与杨苁儿到偏厅商量了一些宫闱改造的事,尤其是御花园,因为之前几年御花园本荒废,里面的奇花异草很多都已经枯萎凋零,韩健想的是既然现在宫里面有了人气,就干脆把御花园整修起来,也是为方便以后宫闱中的女人有个解闷的去处。
“相公说怎样便是怎样,妾身不太懂,这些事让工部和礼部的人做不是更好?”杨苁儿对御花园的整修没什么太好的意见,能跟韩健这么单独出来说话,她也不断回头去看正厅的方向,显然是怕里面的女人会有多想。
“不用看了。其实今天还有件事,是准备与你一同去拜会一下令尊,说起来,我也有好长时间没去拜望过了。”
韩健的一句话,令杨苁儿收摄心神。杨苁儿看着韩健,目光略微有些迷离,若非韩健说及,她从不在韩健面前提及南王府的事,她很清楚既然嫁过来就要安于现状,何况韩健在平息豫州之后对南王府还算礼重,连豫州的百姓也是秋毫无犯。
“那……那何时去?”杨苁儿略微有些局促,低下头像是小女儿家没有主意一样在拨弄着衣角,说道,“其实……其实妾身想去见见母亲……”
韩健笑道:“我的苁儿何时也这般失了魂魄?既然说要去,那就宜早不宜迟,你去简单收拾一下,我让人准备一些礼物,咱这就去拜望。”
“嗯。”杨苁儿点点头,却是马上转过身往自己宫院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走了几步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回来恭敬给韩健行礼告退,韩健笑着摆摆手,让她匆忙去了,这次她却还是才走出没几步,又跑回来,看起来有些为难道,“能不能……带曦儿一起去?这个……还是算了。”
韩健笑道:“曦儿也是你的骨肉,令尊令堂没曾见过,一起带过去也可,不过外面还是太冷,注意保暖,把该带的人带上。”
杨苁儿眼神有些迷醉望着韩健,很感动点点头,这次往回走,脚步已经没有那么匆忙。
等一切都准备好,韩健也跟文成殿的女人交待过,与杨苁儿一同出宫,车驾也早一步准备好,韩健亲自扶着杨苁儿母子上了马车,一同往南王府的方向而去。
在南王杨洛川逃出洛阳不得后,韩健曾一度将他囚禁暗牢,直到豫州事件平息后,他才得到南王应有的礼重,改而被软禁,至于南王府的家眷也都迁居到洛阳城来,连镇南侯黄仕琅和他的家眷也都被迁到洛阳城,只是韩健还念着黄仕琅曾经为朝廷的功劳,暂时保留了他的封爵,但军职已经被罢免。
待銮驾一行抵达南王府时,周围能看到不少的兵士在守候,韩健扶杨苁儿下了马车,才有人进府去通禀,没有任何人迎出来。韩健料想,杨洛川应该还在记恨他,南王府剩下的人中,嫡系出身的仅仅只有杨苁儿和她的兄长杨曳,而杨曳如今仍旧下落不明,其他旁支的子弟未得准允谁敢出来造次?
“没事,我们进去便好。”韩健对身边抱着孩子的杨苁儿道。
韩健扶着杨苁儿母子一起进到南王府内,要说这府院,也是杨苁儿曾经很熟悉的地方,以前杨苁儿跟随父亲和兄长到洛阳来朝贡,也是住在这南王府的别院里面。而今整个南王府的人都迁居过来,原本的院落就不太够用,在偏院还建起一些屋舍,杨苁儿打量着周围,跟四年前与韩健初识之前的府院没什么太大区别,一草一木都显得很熟悉。
韩健与杨苁儿母子一起到了正厅,却还是没什么人出来,韩健心中叹口气,他大概也知道来这里会受到冷遇,但为了让杨苁儿能见见父母,这点气也算不得什么了。在政治立场上,他等于是把杨洛川踩在脚下,但杨洛川毕竟也是杨苁儿的父亲,是他长子的外公,如今北方皆都平定,而他也已经登上了皇位,若是能跟杨洛川讲和的话,对于豫州的平稳倒是有不少的助益,毕竟眼下豫州军务和政务上的事,很多还是南王府的旧臣在负责。
直到韩健和杨苁儿来了许久之后,才有丫鬟出来奉茶,韩健道:“进去通传一声,就说你们南王府的二小姐回来了。”
丫鬟有些惊恐,好像怕惹来麻烦,但还是遵命去了。
韩健道:“苁儿你也别站着了,坐下来休息,曦儿也不小了,让奶娘照看着便是。”
“相公,您说父亲会不会不出来相见?”杨苁儿有些紧张问道。
韩健上前稍作安慰,其实他很清楚杨洛川肯定会相见,除非杨洛川准备当一辈子的阶下囚。韩健现在刚的上帝位,虽然经过了韩松氏和宁原对于朝廷旧臣的一次肃清,但很多老臣还是有芥蒂,便好像韩健的老丈人顾唯潘,到现在仍旧没跟他有过任何的联络。韩健的新朝廷需要旧朝的王亲贵胄出来力挺,最好的人选莫过于曾经的封疆诸侯之一的南王杨洛川,毕竟北王和西王已经相继作古,只有杨洛川保全了自己,主要也是因为他将女儿嫁给了韩健的缘故,否则韩健没必要留他这样的危险人物活着。
现在韩健带杨苁儿来示好,就已经向杨洛川表明了一种态度,若是可以冰释前嫌,至少能让南王府的香火传承下去,虽然不至于跟以往一样会分封在外,但能把王爵传承下去,这已是莫大的恩赐。
“不用太过虑,就算令尊不出来相见,一会你也可以带曦儿去见见母亲。”韩健笑道。
杨苁儿脸上有几分委屈,坐在那还显得有些彷徨,反倒是韩曦因为还不懂事,看着自己的娘却不知娘亲为何会有这样的苦楚神色。
韩健也坐下来,过了一段时间,杨洛川才姗姗来迟,好像闲庭信步一样走过来,立在门口远对着韩健拱拱手,韩健和杨苁儿已经起身相迎。
“老臣参见陛下,皇后。”说是参见,但也还是拱手,杨洛川的语气显得很高傲,曾经在地牢中的杨洛川也未曾屈服过。这几年以来,他近乎都是被囚禁着,只是待遇的不同而已,也是韩健没有太顾念杨苁儿的感受,但韩健本身对于南王府一门还算优待。
“父王……”杨苁儿低下头,不太敢抬头与杨洛川对视。
韩健道:“苁儿你先带曦儿去见见母亲,我与令尊先有事商谈。”
杨苁儿婷婷施礼道:“臣妾告退。”说完让奶娘抱起韩曦,一起往门外去。路过杨洛川时,杨洛川也侧目看着自己的外孙,脸上好像也多了几分愁绪,等将目光重新落回韩健脸上时,他的这股愁绪又消失无踪。
“南王,请。”韩健拱手道。
杨洛川嘴角露出个略带不屑的笑容,拱手道:“老臣担当不起。”言罢也不上前,还是立在门口,远远对着韩健,好像不想跟韩健有太多来往。
韩健没想到杨洛川还是如此的自作清高,他也能揣摩杨洛川的心态,现在杨洛川已经失去军政大权,本该没有了骄傲的资本,他现在唯一的屏障,就是曾为魏朝的封疆诸侯,对于新朝的安稳有一定的助益。韩健心想,也许是杨洛川故意作出这样不可商谈的态度,其实也是想用他仅存的身份,来换得更多的便利,以求日后东山再起。
猜到了这层意思,韩健也不能表现的太过于激进,就当是不知,满足杨洛川的要求,也当是给了这个老丈人面子,反正谁都知道他不可能再将豫州归还给杨洛川就是了。
韩健道:“南王,朕今日前来,除了是想带皇后来探望家人,同时也是想跟你商谈一些事。朕派兵平了镇南侯黄仕琅的叛乱,将豫州归于朝廷治下,而今正是缺少主理一方之人,思来想去,也只有南王你,最为合适。”
杨洛川目光突然也变得有些阴冷,当初他在洛阳遥控指挥豫州兵马的时候,就是以镇南侯黄仕琅叛变为借口,说是黄仕琅已经不听他的号令,现在韩健只是顺着他的口风,说这是在平定镇南侯的叛乱,还说叛乱平了要把豫州归还。以他的老谋深算,又怎会相信这等鬼话?
杨洛川轻叹道:“老臣久居洛阳,早已习惯,曾经的戎马生涯不值一提。将来,也不想再做更多的烦心事,只想颐养天年。”
杨洛川却故意不说是否接受韩健的“好意”,他也是在试探韩健的态度。
韩健微微一笑道:“南王精神矍铄,又谈何老迈?如今朕有领兵南下,直取金陵之意,不知南王意下如何?”
“这……”
杨洛川本以为韩健会就豫州的事继续说下去,没想到寒假安会岔开话题说领兵南下的事。在他得知鲜卑人兵败如山倒之后,他已经预感到以韩健现在的野心,必然是要趁势挥兵南下,将天下一统。但这种事毕竟是他的猜测,谁人都不敢打保票,而现在韩健却在跟他以商量的口吻说这件事,令他猜不出韩健的用意。
杨洛川道:“老臣不明白陛下所言。”
韩健微微一笑道:“若论这天下间,谁对南朝的兵力及防御城池、将领的作战能力,还有布防事宜最为清楚,恐怕非南王莫属,南王统调豫州多年,与南朝交兵不断,如今朕有意挥兵南下,自然需要有得力之人的相助,不知南王是否愿意出山,再助朕一臂之力?”
看似邀请出山,但事实并非如此。
杨洛川知道自己的价值几何,若韩健真有意征调他随军南下,只有两个解释,一个是韩健不放心他留在洛阳城,怕在御驾亲征的时候被他扯后腿,毕竟镇南侯黄仕琅和他的那些旧部属大多数还都活着,只是被卸除了军职,而豫州的百姓也都心向着南王府更多一些。第二种解释,就是韩健想以这种方式将他捆住,让人觉得东王府跟南王府之间仍旧保持着很和谐的关系,方便韩健笼络南王府的旧部,令朝野上下稳定。
两种解释都说的通,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韩健这两种心思都有。
但也有说不通的地方,在韩健御驾亲征鲜卑时,那时的豫州尚未平定,但也没让他这个南王随驾出征。就算以杨洛川的自负,仍旧没法猜到韩健的真实用意,他一时僵持在那里,一句话不回。
韩健却先说道:“若南王不应,那也罢,今日朕主要是为探亲而来,别的事,日后再谈也不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