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口琴,韩健不由叹口气。当初韩健曾对杨苁儿说过,爱琴之人会将琴带在身边,这是他为何会在皇宫宴会上跟杨苁儿“借琴”。眼前之事,却已不能用爱琴之人来解释,杨苁儿用一个字和一把琴告诉他,一个女子同样是可以有情的。
但韩健却感觉到杨苁儿这份情,很沉重。
要不是明日要一起去阻截追兵,要不是知道这次阻截追兵是去送死,杨苁儿也不会如此迫切想知道答案。杨苁儿违背父亲军令护送他北上,多次帮他,让韩健感觉到亏欠,而在之前,他竟丝毫没察觉这一份情,让韩健甚至感觉羞愧难当。难道非要让女孩子主动出言相问,他才会有所反应?韩健不禁无奈摇头,就算知道又如何?他什么也给不了杨苁儿。
杨苁儿在韩健所见女子中,是绝对出类拔萃的。出身好,才貌双全,有勇有谋,在京城清虚雅舍外第一次相见时,韩健就曾觉得她是个有胆识的美人,可惜韩健认识顾欣儿在先,十几个姨娘从小对他灌输了一些对南王府不好的意识,使他不想成为政治联姻牺牲品。对杨苁儿这桩婚事,他是自带的抵触,与人无关。
韩健想到当初在京城时,又是以“无弦琴”相送,又是当众借琴,能让一个女子暗生情愫,最后却被拒婚失意收场,这会令女子遭受到怎样的打击。即便如此,杨苁儿还是会不顾一切帮他,这又该是怎样的情怀?
立在寒风中的韩健彻底睡不着了。他感觉自己背负了很大的感情包袱,怎么也无法从心头卸下。有些情,可能永远没机会去偿还,若是杨苁儿再因帮他而丧了性命,他就更无地自容。
原本怎么也不会去想杨苁儿,可到此时,韩健心中竟满满全是杨苁儿,从相识在京城所发生的短暂交集,再到这一路上风雨同舟,倔强有见识的女中豪杰,一次次在他面前点头同意,一次次听候他调遣。韩健心想,这时候的杨苁儿心里大概也是苦的吧。
“怪不得,我总看不见她笑。”韩健不由自语叹道。
夜色凝重,天气又几位寒冷,韩健为了保存体力,最后也不得不进入帐篷内,一个人守在生好的火盆边,继续发呆。本来有些事他可以去找杨苁儿去说,但他又觉得没什么可说,因为明日他们就要上阵杀敌,能否活着回来还是问题。韩健想,就算要给她一个答案,也等他们并肩作战的时候吧。
到了后半夜,韩健隐隐有了些困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有精神到半夜还没睡,这几天白天他都因劳累而打瞌睡。就在他准备去睡,却听外面有传令官的声音,他打开帐帘走了出来。
“什么事?”韩健看着过来报告消息的张行。
“少公子,追兵退了。”张行面色中带着几分激动说道。
“退了?”韩健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是否追兵的佯退?”
“我们的哨探已经查的很清楚,追兵不但退,而且是连夜撤走往洛阳城方向急赶而去,应该是洛阳城中发生什么事,他们不得不撤兵!”张行道。
韩健闻言心里也总算松口气,这消息对他而言如释重负。逃了这么多天命,总算摆脱了追兵,剩下这段路怎么也好走了。
“那我们休整半日,再出发。”韩健笑道,“再派斥候出去打探,定要将消息求证。”
张行领命而去。韩健马上要将这消息通知女皇和韩崔氏等人。
可当心头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逝去,他突然心中一沉,想起了杨苁儿,他突然又感觉有些无法面对。
杨苁儿正是以为第二天要去拼命,才会来问他问题,间接还表明了心迹,可如今追兵退了,两人相见,再如何相处?
韩健四下寻摸了一下,以往有什么消息杨苁儿都会来问他情况,这次杨苁儿也未出现。
韩健收起心中一些想法,先将追兵退去的消息通知了女皇和韩崔氏等人。当女皇得知追兵退去,只是一叹,像是很感慨,大概是想到这次杨余回洛阳城目的是因为有人跟他抢夺皇位。篡位者最怕被人篡位。
韩健从女皇帐篷出来,却不知该去哪。本来他应该去顾欣儿那,跟她分享这好消息。可韩健心中毕竟放不下对杨苁儿的愧疚,这时候他感觉自己去见顾欣儿,无疑是对杨苁儿心头上撒盐,尽管他也知道杨苁儿未必会去留意这些。
但韩健还是没去顾欣儿那,默默回了自己营帐休息。
到天明,韩健睡醒从帐篷里出来,整个营地里还在休整。而追兵退去的更多印证消息接二连三传来,杨余的确是带兵退了,至于为何杨余会退兵,韩健暂且不知,只猜想跟时局变化有关系。
队伍休整一上午,到中午时重新起行,到此时韩健仍旧未见杨苁儿。若非南王府将士都在,他甚至怀疑杨苁儿已经带着人离开。
等队伍拔营起行的时候,韩健才远远看到杨苁儿上马的身影。那身影是何其孤单落寞,让韩健不忍直视。
之后两天,队伍行进速度不快不满,习惯了远途,队伍中一些人在心理上也渐渐把赶路当成习惯。就算追兵已退,却还未到江都之地,一路上仍旧可能会被地方守备军所阻击,他们仍旧是在逃命。
这两天时间里,韩健跟杨苁儿未发生任何交集,两人有意避开,连去跟女皇请安的时间都错开。当得知对方在哪,另一人也会避开。
韩健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暂时回避心中缠绕的枯藤,而杨苁儿则纯粹是要避开韩健,不想再惹波澜。
到两天后,韩健也终于从洛夫人处得知了杨余撤兵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西王借口要为女皇守孝,暗自以兵马十五万,兵发洛阳。西王府兵马常年征战,行军速度就不是洛阳守备军可比,仅仅两日两夜就行进三百多里。杨余得知哪还敢继续追下去,仓促之下不想失了洛阳城,他只能赶紧撤兵回洛阳救火。
韩健知道,最终洛阳城的归属不在杨余和西王之间展开,而只会在北王和西王之间展开,说到底杨余也不过是北王所培养起来的傀儡。韩健心中也不由佩服北王府的势力,北王府能在北王谋反失败被囚的情况下,仍旧策划出这么完美的篡位计划并且实施,只能说北王在这些年中准备太充分。
又向南两日,这一日中午,韩健得知有一支兵马距离他们队伍已经不到二十里。这支队伍不在他们后方追赶,而是在他们正面拦截。韩健皱眉猜想,要么是地方守备军,要么是东王府的援军。
韩健派了张行带人去求证,张行回来时,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韩健大半年没见的二姨娘韩松氏以及九姨娘韩昭氏。
“二娘,九娘。”
韩健亲自骑马迎上前,下马行礼。
韩松氏和韩昭氏从马上下来,扶起韩健,韩松氏更是以手轻抚韩健面颊,面带笑容观察韩健这半年多来的变化。
“健儿,得知洛阳生变的消息,二娘可是马不停蹄赶来,谁知还是因为一些事耽搁,险些再见不到健儿你。”韩松氏说话间有些感慨,“不过你有天佑,不会出事。”
韩健笑道:“二娘,陛下也在。”
“陛下?”韩松氏稍微一怔,她在路上听闻女皇已经驾崩,而之前张行联络时也未将这消息通知,她还是感觉有些意外,“那还杵着,还不赶紧带二娘去参见陛下?”
韩健亲自引路,与韩松氏进入车驾队伍中。此时东王府自将士到下面普通随从,见到韩松氏无不行礼。韩松氏倒是很好说话,一路上也在还礼。
即将到女皇车驾,韩健瞅见杨苁儿骑在马上的身影,原本带着笑容的面色不由一僵。此时女皇车驾上,法亦和韩崔氏下了马车,亲自迎接韩松氏。
“健儿,你留在外面,为娘进去见陛下。”韩松氏对韩健吩咐道。
“知道了,二娘。”韩健一笑,他知道韩松氏可能是有话跟女皇说,不想被他听到。
韩松氏上了马车,这时候顾欣儿也问询走过来,韩健走上前扶起走路有些不太稳的顾欣儿,发觉杨苁儿没看自己才稍微松口气。
“欣儿,你怎么过来了?”韩健关切问道。
此时的顾欣儿一身素衣,面无胭脂点缀,却如清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让韩健看了不由心生几分怜爱。
顾欣儿微微颔首,声音娇脆却并不大,说道:“母亲知道郡王妃远道而来,让欣儿过来陪少公子。”
韩健拉起顾欣儿的手,他明白顾欣儿母亲顾松氏的意思。韩松氏在东王府的地位好似一家之母,顾松氏到来,要是顾欣儿这个未来东王妃都不来问安,会丧失印象分。
韩健亲自带顾欣儿到女皇车驾前等候,不多时候,韩松氏从马车上下来。韩健看韩松氏的神色,好像是哭过。至于是为何韩健就不好揣测。
“二娘,这位就是顾首席的千金,顾小姐。”韩健介绍道。
顾松氏笑着打量一下顾欣儿,顾欣儿马上欠身行礼道:“欣儿见过郡王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