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3）幽谷内外悲情悯（下）

何家庆的话说得没错，申宜放的确是关心则乱。他的个性本来就容易冲动，缺少的恰恰是那点冷静的文气，在叔叔们都强烈不肯承认韩文姬母子三人身份的情况下，他最容易暴躁和冲动。用韩文姬母子三人的生死倒是迫使他不得不冷静下来，但到底如何去救他们，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阴森恐怖的护花森林，把他本来该有的智慧埋进了那片凶险的沼泽。

如果申宜放知道韩文姬已经处于弥留之际，那么他仅有的那点理智一定会荡然无存。对他来说，韩文姬的死亡，就是他的死亡。

又是两天过去了，百花仙子还是没有回来。靠着韦煜爰和韩文熙的内力，加上韩文姬努力地要跟韦煜爰相拥相依多一些日子，顽强的意志和不起多大作用的药物，还是在丝丝缕缕地延续着她的生命。

这天中午，韩文姬突然提出要洗个澡，而且不肯在木盆里洗，坚持要在泉水里洗。现在是六月初，外面已经很热了，但百花谷里还如春天一般。中午的日头很毒，将本来还有些冷的泉水晒烫了。韩文熙又调配出一种能发热的药水倒进受阳光最充足的一个泉口下的潭水里，再将一些无毒的花瓣采集来撒在里面，把那个方圆五尺的潭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温泉。

韩文熙知道，姐姐想用泉水洗澡，一定有很深的含义，在她临死前，一切的愿望都要满足她，这样才不会让她走得遗憾。看到韦煜爰抱着她进了“温泉”，他才走远一些。

干净的衣服已经放在岸边，晒着太阳。在水里，韦煜爰让她靠在他胸前，轻轻地给她清洗着身子。

韩文姬渐渐地泪珠滚动，轻轻地说：“我希望这纯洁的泉水，能洗刷去我满身的污垢，洗刷去我肮脏的灵魂。”

“不要这么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纯洁的。”他柔声道。

“我干干净净地来到这个世上，却没有干干净净保护好自己的身子，让一个恶人肆意玷污，让我没有把自己纯洁的一切交给你。对不起，韦大哥。”

“不要去想过去的事了，文姬。就想我们的将来吧。”

可她还是不想停止，费力地想转过身面对他，结果还是只能在他的帮助下才能转身。她艰难地抬起胳膊，轻轻地抚摩着他的脸，含着泪，微笑道：“我希望这泉水把我这一世的身子和灵魂洗干净，然后我会在下一世的某个地方等你。你记得来找我，好不好？”

他哽咽，却微笑：“一定。我不会再让自己错过一刻，一定在第一时间找到你。”

“等你找到我后，我们就成亲。”她无限向往道，“我几乎看到了自己穿着嫁衣做你新娘子的样子。”

“你会是我生生世世的新娘。”

“韦大哥，我爱了你十几年，也恨了你十几年。可是十几年以前，我还是个小姑娘，不敢这么靠着你，更不敢这么抚摩你，我连看你的脸都好害羞。那个时候我好傻，为什么不敢这么靠近你呢？我连看都害怕看你，结果却恨了你十几年。”

“可是我却把你的脸，深深地刻印在了心里。十几年来，我错误地认为你只能出现在我心里了，使我错过了寻找你的时间。是我对不起你，文姬。”

她微微摇摇头，眼泪流在笑脸上：“当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还是不敢看你的脸，因为我觉得自己好龌龊。现在让我好好地看看你，好好地记着你的相貌，以免下一世时我认错了人。”

他努力地咽回眼泪，对着她展开“开心”的笑脸。

“韦大哥，我的身体跟了别的男人做夫妻，请你不要怪我。现在，让我的心跟你做一次夫妻，就当是我们下一世做夫妻的约定，好吗？我不能穿漂亮的嫁衣做你的新娘，就让我今天被泉水清洗过的心，赤裸裸地、干干净净地做一次你的新娘。”

“不管前世今生还是来世，文姬，你都是我干干净净的新娘。”

韦煜爰更紧地抱着她，将酸涩的吻印在她苍白的嘴唇上。韩文姬希望这一吻成为永恒，韦煜爰却以为这一吻只是开始，因此他们这次虽然动作很轻，但心很澎湃的吻，就在死与生之间挣扎和徘徊，在天意和人为之间抗争和搏击。

韩文姬乌黑的长发漂浮在水面上，飘散在艳丽的花瓣间，雪白的身子飘动在韦煜爰胸前，飘荡在他的心间。用药水制造而出的水雾，袅袅绕绕地包围了她，清洗而去的龌龊水，随花瓣悄悄地流着。可是，她那颗受伤的心脏，却还在顽强地做最后的跳动。

当她的头向水面偏移的时候，韦煜爰那声悲怆的呼唤，在百花谷上空回响着。

“文姬——”

“姐姐！”韩文熙奔过去时，韦煜爰已经抱着她跃出了“温泉”，慌乱地将衣服搭在她身上，向宫殿奔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