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幽谷锁住帝王心（下）

次日黄昏，朱载垕微服出现在城外，身边只有两个太监，一个侍卫都没带。张居正骑着快马赶来，因看到了朱载垕而松了口气。

朱载垕下了马，看着气喘吁吁的张居正从马背上下来，疑惑地问：“先生是特地来追我的吗？”

张居正将朱载垕拉到一边，努力平息了一下急喘，说：“我知道皇上可能会这么做，所以……皇上啊，国事为重，您不能离开皇宫啊。”

朱载垕道：“我想了一夜，既然韩文熙和铁扇大侠都救不出她，那就让我去跟百花妖人讲条件。他想得到什么，我就给他什么，这样总能把她救出来。”

“您是皇上，怎么能亲自去跟一个江湖人讲条件呢，何况那是个该死的妖人。皇上，您既然信任韩文熙和铁扇大侠，那么他们就一定有办法救出韩文姬。”

“先生，十几年了，我想见到她的愿望一天也没停止过。现在知道了她的消息，可是她被那个妖人控制住。万一她……先生，就是死了，我也要见见她啊。”

张居正苦口婆心地劝：“皇上，你反过来想，韩文姬既然能在民间独立生活十几年，还谋划着要复仇，她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她有武功，有智慧，就算被困在了百花谷，相信她也一定有办法保护自己的。皇上，她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女孩子了，她是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剧和十几年磨难的成熟女人，还有仇没报，她怎么会让自己死呢。”

张居正最后这几句话，既是从韩文姬自身出发来分析的，也是意在提醒朱载垕，韩文姬跟他有深仇，已经不再是十几年前的天真少女，不能把这颗帝王的心，纠缠在过去那段遗憾的感情里。

这几句话，朱载垕真的听进去了。不过，不是说他会去忘记那段遗憾的感情，而是相信韩文姬能自救。她既然受了那么多苦难都活了下来，那她就已经具备了顽强的毅力，有杀皇帝的信念支持着她，她一定不会让自己死掉。从来没有一个帝王希望有人用杀死他来战胜逆境，朱载垕却实实在在这么想，这么盼望。他甚至在心里说，文姬，你一定要活着出来杀我，不要忘记了。

朱载垕那颗帝王心被百花谷深深锁住的时候，荣信王却非常开心地来到了幽屋。这次，他特意带来了一壶美酒，几盘小菜，吩咐丫头在月月香的帐篷里摆放好。这一次，他还是白天来的。

月月香坐在地毡上，依旧捧着玉佩痴痴地看着，抚摩着，那份浑然忘我的状态，使她整个人，在任何人眼里，都会定格成一尊雕塑。荣信王倒好了酒，自言自语地喝了好几杯，月月香都保持着那个姿势，终于使他坐不住了，将她拉了拉，意思是要她陪他喝酒。

月月香倒是欠着身子坐到他对面了，但还是只看玉佩，连瞟他一下都没有。

“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荣信王道，“你知道吗？你的儿子勾结蒙古的俺答，要造反了。”

月月香的目光刷地射到了他脸上，那张过分苍老的脸，开始有了生气；那双灰暗而衰老的眼睛里，也有了活的气息。

荣信王将一杯酒递到她嘴边，道：“你喝了它，我就告诉你更多关于你儿子的事。”

月月香迟疑着，眼神在十几年的死亡世界里沉睡后，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渴望。不管荣信王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听到儿子的事，那她这十几年的等待就值得了。

月月香接过酒，果断地一口喝了。

“好，好！”荣信王哈哈大笑。“你有反应就好，只要你不将自己当成活死人，我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

月月香没说话，但表情是等待着他的叙述。

“你儿子可是个江湖上的大侠客，有很多朋友。哦，对了，你还记得天命皇后吗？”

月月香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她记得。

“天命皇后是谁？那是属于皇帝的女人，她就是死了，也是属于皇家的。先帝没福气得到她，当今天子风华正茂，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迎接天命皇后进宫，只在早晚之间。可是你那了不起的儿子竟然将天命皇后劫持了。”

月月香挺了挺身，看得出她开始紧张了。

“谁得到天命皇后，谁就是皇帝。你儿子可能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劫持了天命皇后，勾结了蒙古人俺答，一边让俺答在山西攻打我大明江山的边塞，一边在江湖上掀起风浪，说什么他和天命皇后是夫妻啦，你听听，他不就是要造反吗？——来，再喝一杯。”

月月香又喝了一杯酒。

荣信王却不再说下去了，他希望月月香开口求他。他自顾喝酒吃菜，喝得啧啧有声，吃得津津有味。月月香的确很想听他说下去，但是她没有开口求他说。当确定他拿起架子要她哀求时，她反而坐开身子，重新冷漠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