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深宫风云因女起
韩文熙独自坐在街边的茶肆里喝着茶。这个位置方便他观察街上的人来人往。在茶肆里喝茶的还有几桌人,每一桌的人都在小声议论“天命皇后”。正像张居正所说的,罗移清还没进宫,就已经引起了朝野非议。大街小巷谈论的也是这个话题,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有一种说话,让韩文熙越发担心,那就是嘉靖皇帝病入膏肓了,可能会让罗移清来冲喜。
“兰儿啊兰儿,你十几年被深锁在明月山庄,难道未来的岁月真的要深锁在皇宫吗?”韩文熙在心里痛喊着。“不,不,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你是属于我的。目前,报仇的事只能暂时放置一边,该如何解决罗移清之事最妥当呢?
这时,朱三公子带着两个随从打此经过,看到了韩文熙。朱三公子三十岁左右,身材挺拔,但不粗壮,浑身上下有一种贵族之气,性格却谦和温厚。和韩文熙互相抱拳行礼后,两人进了一座茶楼。
朱三公子笑道:“漂流公子到处漂流,什么时候漂流到京城来的?”
韩文熙拿出他漂流公子的玩世不恭之态,笑道:“漂流人到处漂流,一向没个准数,这你可是知道的。对了,令妹——还好吧。”
“亏你还记得问起秋娉。前不久她听说你在四川,没跟我说就去找你了。结果是哭着回来的。这几天还在家里生闷气,正筹划着怎么教训你呢。哎,你怎么得罪舍妹了?”
韩文熙不能说他对秋娉有过侮辱之举,虽然那是他为了摆脱她而使的不光彩手段,但对一个女孩子那样,也觉得理亏。
“韩冷,”朱载垕只知道他叫这个名字。“你既然在四川,当知道四川那个天命皇后。”
“怎么你也提起她?”韩文熙皱起了眉头。
“很多人都在说她。你告诉我,在四川人心目中,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难道朱三公子也想一睹她的芳容?”
“其实,想见她一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她的出生太过神奇了。”
“听说她患了不治之症。”韩文熙突然道。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解除罗移清身份的办法,在目前的情况下,这个办法应该是最好的。让罗移清得了不治之症的消息传开,各色目的不同的人一定会乱一阵子。借着这个乱势,就算不能从皇帝那里着手解除罗移清的身份,也可以赶回荣昌县去,设法让罗移清假死,然后秘密将她带走。
“她患了不治之症?”朱三公子惊疑道,“是真的吗?”
“丑医听说过吗?”韩文熙似乎很随意地问。
“丑医?听说过。据说此人医术高超,有起死回生之术。怎么,是他给那个天命皇后断言的?”
“不错,听说他想了很多办法,都医治不好那位罗小姐。目前,罗小姐是在等死。”
“这么大的事,我为什么没听说?”
韩文熙对朱三公子最后这句话产生了疑惑。朱三公子为什么这么惊讶,又为什么特别强调他自己没听说?接下来,朱三公子虽然照旧喝着茶,吃着茶点,但韩文熙看出了他有些心不在焉。
韩文熙是该疑惑,因为这位朱三公子,就是现在大明江山唯一的继承人——裕王朱载垕。朱载垕四年前和初到京城的韩文熙结识,就缘于一次他被弟弟景王派人刺杀的机会。
朱载垕是一个为人谨慎的人。因为他的母亲杜康妃失宠,所以他在十六岁时受封裕王后就离开皇宫居住在王府。这些年来,太子哥哥死后他虽然是顺理成章的太子人选,但他从来不敢往那方面发展自己的势力,除了张居正等几个忠正大臣是他的老师,他跟其他朝臣没有来往,怕的就是父皇震怒。也许正因为他的处境,所以他待人十分宽厚谦和,也喜欢微服在民间行走。这样的行走使他增长了见识,了解了民生很多疾苦,对父皇嘉靖皇帝荒废朝政所引起的民生疾苦,既感到痛心又无可奈何。
朱载垕有很多想法他都不敢去皇宫跟父皇说,而嘉靖皇帝也很少召他进皇宫。太子死后,他就算长子了,皇位有可能是他,可他仍然不敢去奢望。后来弟弟景王死了,他就是嘉靖皇帝唯一的儿子,也就成了唯一可以继承皇位的人,因此这几年里,他才暗暗将社稷重任放在肩头,对朝里朝外的事更用心了。前次骂了陶仲文后,他也听到了嘉靖皇帝可能会贬他做藩王的消息,对陶仲文之流自然更加愤恨。
其实,他知道所有的问题并不在罗移清那个天命皇后的身上,可是又不能在这个特殊时期将这种观点表达出来,罗移清对朝廷的影响,已经很深了。
和韩文熙作别后,朱载垕当即回到王府。没多久,张居正、高拱等几个大臣就来了。朱载垕面色凝重,一句话,使大家沉默了很久。
“听说,罗移清患了不治之症。”朱载垕道。
张居正等人惊讶过后的沉默,使这个未来皇帝的府邸变得越发沉闷,使朱载垕感到越发压抑。
“王爷,”高拱道,“对您来说,我认为这是个好消息。”
“此话怎说?”
“罗移清一死,恐怕皇上也时日不多了。我们都知道,罗移清的存在,对皇上来说,就是一个长生不老、返老还童的梦想。”
“父皇……”朱载垕对于高拱说的对嘉靖皇帝不敬的话,并没有责备,相反还有些无奈。“父皇对于罗移清这个女子,没有权势的压迫,更没有****的因素,的确只是他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我一向不相信命相之说,可是如今,却不得不相信了。父皇是那个样子,而十几年来都很健康的罗移清突然得了不治之症,想必是天意了。作为儿子,我希望父皇能多活几年,可是……”
朱载垕没说完的话,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皇帝已经病入膏肓,死,对他个人来说是解脱,对子孙来说也是解脱,对社稷来说更是幸事。朱载垕还未登基,已经在计划登基以后要做些什么利国利民的事了。另外,皇帝一死的话,陶仲文之流就再也不能存在了。
张居正道:“王爷,昨天下午皇上召见我,让我办一件事。”
“父皇让你去接罗移清吗?”
“王爷知道?”
朱载垕苦笑了一下,道:“前些日子,父皇已经定了钦差,只差下圣旨了。是那班佞臣拖延着,一定让父皇很生气。父皇绝对没有想到,他最宠信的人会阻挠他做这件事,因此想到你了。”
“王爷,那班佞臣原先是极力主张将罗移清接进宫来的,为什么改变了主意,我看这里面大有蹊跷。”张居正道,“我猜想,他们怂恿皇上把您贬为藩王后,下一步就是要谋害你了。”
“对,他们打的一定就是这个算盘。”高拱激动起来,“要是王爷出了事,他们就可以找个可以控制的人来做皇帝,并用罗移清来给那个人的帝位做所谓的巩固。那班乱臣贼子,真是气死我了。罗移清要死了,嘿嘿,我觉得死得好,死得妙。”
“她不能死。”朱载垕猛然张大眼睛,毅然道,“各位,我决定将罗移清患病的消息告诉父皇,让父皇派御医去四川给她治病。陶仲文之流不管有什么样的阴谋,我就是真的做了藩王,也希望父皇能在有生之年拥有罗移清,这毕竟是他多年的梦想,就算不能实现,也不能让他走得太遗憾。”
高拱伏地喊道:“王爷的仁孝,就是对那班佞臣的纵容。王爷三思啊。请王爷以江山社稷为重。”
朱载垕不顾高拱等人的强烈反对,做出了这个坚决的决定。当天夜里,他还将这个决定跟正受宠爱的李妃说了。朱载垕的第一个王妃生了一个儿子,儿子没多久就死了,随后王妃也死了。陈王妃是朱载垕的第二个王妃,但几年来一直没有生育,倒是作为宫人的李氏机缘巧合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后来的万历皇帝。李氏以子为贵,从宫人而升为偏妃。
朱载垕的那个决定,李妃强烈反对。眼下的形势,朱载垕登基为帝不出意外的话,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了。如果罗移清死了能让嘉靖皇帝也快死的话,陈王妃是新皇后,那么李妃起码也是贵妃。但是,让嘉靖皇帝早点死的话,李妃是不能说的,但让罗移清早点死的话,她却能说出口。
李妃道:“王爷,人的生死是自然法则,如果生理机能已经失去作用,那又何必用药物让她更受罪呢?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罗移清真是做皇后的命,那么她和父皇的生死是休戚相关的。自然法则不能违背呀。”
“他是父皇。什么事都可以重来,但父皇一去,就不能重来了。”朱载垕悲戚地说,“作为儿子,我能为他做的,就这么多了。”
沉寂的夜,使裕王府里笼罩着一层阴云。
第二天,朱载垕以探视父皇为由,进了皇宫,但在嘉靖皇帝寝宫外,陶仲文阻挡着他不让进。陶仲文五十几岁,时时刻刻拿着一把拂尘,看起来是一派仙风道骨,其实是一个谄媚而阴险的小人。自从进了皇宫,做了皇帝专职的炼丹国师,他就几乎控制了嘉靖皇帝。当年从向嘉靖皇帝灌输了“二龙不相见”的思想后,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成效,那些早死的皇子皇孙,成了证实他那种思想的有力证据,使他在嘉靖皇帝面前说一不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