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再上手不过的倒茶水的活，拿起杯子时，青芜心里面却有些忐忑不安。

再远远地看了一眼大案后面专心批阅奏折的人，轻轻将茶杯放到了托盘上，走到大案边：“皇上，请用茶。”

听到这个声音，顺治蓦地抬起头来，眼里亮光一闪：“是你？”

青芜心里却越发不安，点点头道：“是奴才……”

“什么奴才不奴才的？”顺治有些不悦，放下了朱笔：“一个月以后是封妃大典，荷衣怎么还吩咐你做这些？”

“皇上”终于下定了决心，青芜微笑着开了口：“阿雯……嗯……能不能，不当那个贤妃。”

见鬼，她听见这个名字就不舒服，贤妃，董鄂氏，皇贵妃，今早才想起来。

也不由得怀疑，顺治封她为妃只怕多半是好奇，就算是有一点点的喜欢，但是……他还有个将要出现的，很有名的爱人，董鄂氏。

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一颗心往下不断地沉。

不由得后悔昨天晚上鬼迷心窍说的话，后悔得要死，却不知道该如何抽身。

听见她旧事重提，而且刚好提到自己最不满的地方，顺治面色一沉：“你说的是什么话？”

青芜深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脸不看他的恐怖脸色，道：“我，我不想当皇上的妃子。”

“为什么？”顺治抬起头，看见这个小女子脸上硬装出来的淡然和坚定，有些无奈。

青芜想起荷衣说的话，黯然道：“当了妃子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能见到皇上，可能……十天，一个月都见不到一次，若是如此，阿雯情愿当乾清宫的淑仪，就是柔婉也行。”

这句话虽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很重要的了，她本来时间就不多，不想浪费在无休无止的等待里面。

再说……虽然现在会舍不得面前这个男人，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份，君恩莫测，当一个深宫里面整日忧心会不会失宠的妃子，绝对不是她想要过的生活，如果真的非要这样，趁现在陷得未深，她情愿早早抽身而退。

听到这个理由，顺治神色稍稍软了一些，仍是不言。

青芜见他神色稍有松动，忙道：“皇上要是真的待阿雯真心，不如，不如就让我留在乾清宫吧，当宫女也行。“

顺治摇了摇头：“不行……”

他止住了，没把后面的原因说出来，他害怕如果就封这个女人当乾清宫的一名女官，她迟早会逃跑，说句很丢脸的话，当妃子要让他安心一些。

青芜不知道他这么难说话，有些郁闷，把茶水放到大案上：“你真不答应？”

仍然是摇头，他甚至低头不再看她，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青芜看着那支沾着红墨的朱笔在纸上游移，站了一会儿，他还是不松口，不由得有些不甘，走到一边坐下道：“好，我等你答应。”

“你就坐着吧。”顺治还是不抬头，想起什么，嘱咐了一句：“别让荷衣看见你在偷懒。”

青芜气结，眼刀剜着这个软硬不吃的男人，角瞄到几案上放着的一本书，好奇心起，拿过来一看：“你真找来看了？”这本就是青芜曾经推荐的《长生殿》。

“唔”顺治虽然低着头，脸上却明显有了几分尴尬，似应非应地应了一声。

青芜不由得好笑，反正也打定主意要光明正大地在上司面前偷懒，便翻开书，怎料一翻就傻眼了。

这……字是繁体的，竖着写的也就算了，还没有断句，这怎么看……

寥寥翻了两三页，实在是看不下去，便掷在一边。

“怎么，你推荐的书，自己不喜欢？”

明明是在批阅着奏章的皇帝陛下似乎很清楚这边的动静。

青芜微笑：“喜欢啊。”

“……”顺治不语。

青芜又加了一句：“就是不喜欢看你这本。”

顺治终于抬起了头，脸色却明显黑了几分，青芜忙解释道：“是这本书字太小了……我看不清楚。”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却忍不住想笑，硬生生忍住了。

好吧，她承认是故意逗他的，看见他的表情心里却说不出地一阵柔软。

顺治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脸上的复杂表情，搁下笔站起身，往这边走来。

“干嘛？”青芜站了起来，还记仇么？不就是随便逗逗他，至于这么小气？

青芜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仿佛可以天荒地老一般的温暖，她瞬间微微有些失神。

“当朕的妃子，好么？”语气从未有过地柔和，近乎于哀求。

青芜哑然，闭着眼睛紧紧靠在了他的胸前，听着一声一声有力的心跳声，久久不语。

“我知道你不喜欢。”嘴唇轻轻吻住了她泛着红晕的耳垂，轻声地说：“留下来，好么？”他一面说，一面收拢了手臂，仿佛是害怕唯一的那一点“真”会再次离开。

青芜脸颊已经变得滚烫，也听见了自己越发不能自主的心跳，几乎就要脱口答应，然而虽然脑海里已经是一片烈火，还是有一根绷得紧紧的弦未烧断，不停地提醒她，前面是火海，不能再往前走。

手，放到他的胸口，试了试，终于推开。

“皇上，恕奴才无理。”再次抬起头时，青芜的面上已经剩下一片苍白：“若皇上执意如此，除非杀了奴才，否则封妃大典之前，奴才必会想法子出去。”说完不等他说话，便往外走。

虽然无理，但是她顾不得许多地加快了脚步。

不能留下来，再留一秒，会永远也走不开。

脚步虚浮地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走进，再关门，靠在门上，很久都移不开脚步。

半晌，抬起眼时，那尊昨天晚上刚刚放出来的欢喜佛在微醺的阳光下散发出摄人的光芒，仿佛被那光芒刺到了，泪水再也忍不住涌出了眼眶。

她忙转过身拉开门，顾不得许多，再次向御书房走去。

现在要回头已经太晚了。

想要见他，立即就想。打定了主意，青芜心里前所未有地轻松，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走到书房门口时，青芜却诧异地看见了碧江。

“淑仪。”碧江低头福了一福，脸低着，嘴边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嗯。”青芜答应了一声，冲着她微微一笑，抬步走了进去。

书房内，顺治已经坐到了大案后面，抬眼看见她，面无表情地道：“你来了，要辞行？”

果然生气了，真小气。

“我不走了。”青芜微笑着看着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这句话，笑意也漫上了心间。

顺治似乎十分惊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而那诧异只是一瞬，很快，就被冰冷所代替：“你可以出宫，朕不想再看到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