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一觉,醒来之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
看见屋子里没有人,青芜披衣起身,四顾一番,发现在角落里有一座妆台,想是特意为她放置的。
她走过去,在妆台前坐下,将凌乱的发丝清理了一下,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以为会憔悴得不成人样,却惊讶地发现比起以往这张脸还要清丽几分。
朱青芜的皮囊才是十九岁的年纪,以前不大欣赏她这张脸便是因为美则美矣,总感觉空洞没有什么内容,现在长开了,褪尽稚色,眉眼间越发清爽利落起来,看着也比以前顺眼了些,至少不这么怪异了。
她瞪着看了一会儿,别过头,看见脖子边被厚厚的纱布包住,一股药味窜上来,稍微动一下就生疼。
颈边可是大动脉,幸亏那个时候得张玄云所救,要不然剑再深一分,她就命丧楚云迟手里了。
想到张玄云,她用簪子将头发挽起来,站起身转过屏风,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眼看见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蒙面青年各站在一边,看见门打开,一齐回过身来拦住。
“堂主的伤口不宜见风,请堂主好生休息。”
其中一个开口。
青芜怔了怔:“张教主在哪里。”
“隔壁船舱。”那人恭敬答道。
“只是隔壁,应该不打紧。”青芜微笑道:“一口一个堂主,你们总得听一句我的。”
两人对视了一下,终究不敢违拗,一个人带路,一个人留守远处,引她走了几步,到了隔壁船舱前。
这艘船比青芜想象的要大,此刻虽然是晚上,衬着月色也看得出一个大概,粗粗一看,甲板上就有十几个黑衣人在守夜,还不知道神佛堂的杀手到底有多少,那南宫寻看样子是杀神坛坛主,莫不是已经倾巢出动了?
月色如水,波光粼粼,船只微微起伏着,在水上行驶却十分平稳,想是顾忌着她的伤,有意放慢了速度。
青芜推开门,屋子点着银灯,这船舱要小很多,灯下张玄云正闭眼打坐,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见是她,眼里流过一丝惊讶,旋即隐去,沉默不语。
青芜回身关上门,看着他微微笑道:“毒已经解了……江大哥,我送你回青山居吧。”
“天儿呢?”张玄云淡淡地问。
“和辰佳一起……等找到了,我再叫人送去……”
“休要再提回青山居之事。”张玄云打断了她的话,抬眼,神色淡然:“回不去了。”
青芜哑口无言……实际上她早就已经猜到张玄云的回答……但是就是猜不透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你和神佛堂是什么关系?”张玄云掠去那些不提,轻声问道。
“……是鬼帝……把鬼字牌交给我了。”青芜道:“这次也多亏了他们。”
“江萧不会无故对人这么好,你要小心。”他说完,重新闭上了眼:“丁晴那里已经好多了,明日应该就能醒来,你不必担忧,回去早点歇着。”
“江大哥……”青芜脱口而出。
“我姓张。”他没有睁眼,嘴角却带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有纠正……
“我叫不习惯……”青芜讪讪道。
“罢了,随你怎么叫吧。”张玄云微笑不语。
“你今后……什么打算?”青芜迟疑着,问出口。
张玄云嘴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我武功尽废,两边背弃,还能有什么打算。”
“江大哥……”青芜沉吟了一下,有些犹豫,还是忍不住,开口:“我知道这样你会不开心,但是,我不准备放你走。”
张玄云脸色微微一沉,看着她,目光幽深,一眼看不到底。
“对不起……”青芜往后退了几步,仓猝地回转过身。
“阿雯。”背后的声音淡的没有一丝感情,叫出那个曾经的名字,也没有一点暖意:“你认为让我这样活着,我会开心么?”
“我要你活着。”青芜没有回头,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好好养伤吧……我先出去了……”
“阿雯……”张玄云叫住了她。
青芜站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准备好接受他的任何抱怨,却只听见一句轻若无声的“谢谢”。
她眼前的视线瞬间模糊了,这已经第二次背对着他红了眼圈,她知道对于张玄云来说,这样活着还不如直接死了来得爽快,但是他似乎一点也不恨,一点也不怨。
忽然很想回头看一眼,她觉得脖子边的伤口更疼了,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却见张玄云正睁开眼,深深地看着她,目光里含着笑意,暖声道:“阿雯,以后就交给你了。”
“江大哥。”他竟然还笑得出?眼眶中的液体满溢出来,她一边擦泪水一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张玄云站起身来,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整个人就被轻轻拥进了他的怀抱:“傻丫头,你现在是神佛堂的堂主了,怎么能动不动就哭?这样如何让人信服,为你卖命?”
他越是这么说,青芜眼里的泪水越是忍不住,任由他抱着,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握住了,痛楚而温暖。
“我武功尽废,不能保护你,有神佛堂的人也好。”他说着,微微将她推开,握住她的肩膀低下头轻声道:“你听我说,人心最难掌控,神佛堂是一把利器也是一把凶器,鬼帝交到你的手上,是让你在这个乱世之中有立足之本,但你若利用不当也有可能成为追魂夺命的毒药。”
青芜心头一震,抬起头看着他。
“鬼帝自然有本事统御这群穷凶极恶的杀手,你却不同,你说说,除了鬼字牌,你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们信服于你?”
他顿了顿,没有等青芜说话,压低了声音:“你是真的想得到这股力量?”
青芜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那好……你听着。”张玄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每一句都听得青芜神色惊动,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些都是从福临那里听来,我只能纸上谈兵,其他的还得靠你。”说完,张玄云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转身走回了榻上:“我知道你还没有放弃,所以让由你任性一回,但是若是我功力恢复之后你还是没有得到你想要的,就答应我……”
青芜听到他前面那句话,心里一喜:“你的功力还能恢复?”
“只有三成把握。”张玄云本来要说的话打住了,微微一笑:“这么多年的功夫,也不至于这般不济,我告诉你的几句话你好生琢磨,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
青芜点点头,缓缓走出门去。
张玄云说的那几句话还停在耳边,
杀手只服从于力量,所以你现在只能找到以前威信最大的人作为依靠,伺机收服。
驭人之术,在于诛心,恩威并重,此是要诀。
切莫单单只依靠一个人,也记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
这些……都是从福临那里听到的?
她迈出门,看见南宫寻正侯在门外,看见她出来,飞快地低下了头。神佛堂的杀手似乎平时都蒙着脸,到现在为止,她也只能从身高和举止上分辨出谁是南宫寻,别的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堂主。”南宫寻微微低下头:“请回舱,属下有要事禀报。”
……
刚刚进门,南宫寻便递过一张诗签。
看到那小小诗签的瞬间,青芜便知道发生了什么,目光明灭不定。
“一个归鸿楼来的人到了泉州,这是他交给堂主的。”
“他还说了什么?”青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
南宫寻低下头,一字一句地道:“义王世子有难,天下只堂主一人救得,请堂主火速回京。”
福临……果然不打算放过孙灵远!
而且算起来并没有几天,归鸿楼的人能赶到这里,必是快马加鞭,日夜奔驰,看到到火烧眉毛的地步了……
“掉转船头……顺流而下去泉州。”青芜看着南宫寻,脑海里回想着这条晋江的流向,吩咐道:“从泉州改走旱路,去京城。”
南宫寻沉默不语,顿了一下,淡淡道:“属下以为,现在请爷替张教主疗伤才是要事。”
他的语气虽然恭敬,但是也透出一股倨傲和疏离,不容商量。
青芜怔了一下,微笑道:“鬼帝下山时有吩咐,说他半年内不希望谁再上山去找他,所以才将神佛堂暂时交给我,咱们去是可以,只是惹怒了他,罪责我担不起怎么办?”
别说鬼帝恨张玄云至深,嘴里不说,从他半年可以置张玄云的生死于不顾就知道他绝不会出手替他疗伤。
就是南宫寻为什么要去找鬼帝她都知道——
鬼字牌交到她的手里,这些人都不服,所以迫切地找到鬼帝,恳求他收回鬼字牌。
到时候鬼帝就不一定会再交给她了。
所以她才谎称鬼帝下令不许惊扰,心知鬼帝心性高傲,就算南宫寻派人去问他也懒得辩解。
南宫寻听罢,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属下遵命。”
青芜点点头,问道:“掉转船头的话,还有多久到泉州?”
“两个时辰。”顺流而下时间就要少得多。
青芜想了想,笑道:“你把船上神佛堂的人都召集起来……我看一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