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从父亲书房回来时，小葡萄已经困得东倒西歪了。一听到母亲的脚步声靠近，他小家伙像从梦中惊醒过来似的，立即从椅上站了起来。

“娘亲，您总算回来了？”说着，他便挨了过来，顺势就要扑进母亲怀里。

伸手搂过他，舒眉轻声问道：“累了吧？！洗了赶紧到床上歇着去吧！”

小葡萄轻嗯一声，脸在舒眉怀里蹭了蹭：“母亲，今晚儿子要跟你一起睡！”

舒眉听闻后微愣，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又想跟娘一起睡了？”

小葡萄吸了鼻子，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在她怀里撒娇道：“就是要跟您睡嘛！白天您出府也不带上儿子，晚上得补回来。”

儿子这锱铢必较的架势，让舒眉不觉哑然失笑。

只见她点了点头，对小葡萄道：“好吧！那你先跟端姨去洗漱，等娘亲把床铺好！”

听到母亲答应了，小家伙顿时兴奋起来，起身就拉着端砚进了净室。

望着小小的身影离开，番莲颇有些感慨，她扭头对舒眉问道：“姑奶奶，关于您跟大少爷，奴婢有件事一直不太明白……”

舒眉有些意外：“什么不明白的？”

深吸一口气，番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大少爷这个年纪，其实也不算大。为何他启蒙之后，您就让他单独就寝了？这样一来，您跟他相处的时候，岂不是更少了？”

原来是这桩事！

舒眉指着旁边的杌子，吩咐道：“你问得好！到边上来吧！”

番莲一怔，也没推辞，挨着她便坐了下来。

“之前，我听姨母说过，宁国府的传统，男孩到五岁的时候，就得在自己的寝卧里，由贴身丫鬟守着单独睡的，难道我记错了？”

听到这番话，番莲脸上一僵，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姑奶奶请见谅，奴婢之前一直在国公爷身边侍候，长房也没有过这么大的子嗣，是以……”

舒眉点点头：“这不怪你！宁国府这一代子嗣艰难，你没见过也是有的。可是，我让他单独就眠，目的跟长辈们执行老传统的目的一样，就是培养他独立生活的能力。他没个父亲在身边，也不能整天腻在我这儿。弄不好，将来养成姑娘家的性子，胆小怕事那就糟了……”

番莲听到这里，陡然间醒悟过来：“姑奶奶所虑得极是！敢情这跟断奶一样，是奴婢短视了。”

舒眉接着道：“你没当过母亲，自然不明白当娘的心情。有时候我也挺舍不得，可一想到，不能把他养成姑娘的性子，也只能咬牙把他推出去了。”

舒眉的话，对番莲触动挺大，她忍不住叹道：“姑奶奶的苦心，奴婢自然明白，可是……”

“可是他还缺当爹的言传身教，是吧？！”说到这里，舒眉停顿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向番莲，“虽然，以我现在身份，不该对他爹再做什么评价。可是，我不觉得，在教孩子的事情上，他会比本姑奶奶强……”

这倒是实话！

咀嚼着舒眉此话背后的深意，番莲不由怔忡起来。

她私下不是没接触过齐府二少爷聪哥儿。确实过于娇气了，跟大少爷这么大的时候不能相提并论。

不知怎地，番莲想起旧主齐屹那次的喃喃自语。

“……不知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希望将来，他俩不要怪我才好！”

番莲还记得，丰楠告诉过她，国公爷之所以听从四爷的建议，把他派到大少爷身边守着，除了保护小主子的安危之外，更重要的是，方便四爷来探视大少爷。

可四爷每回来探望，都是来去匆匆，没见着他对大少爷教导过什么……反倒是今日，竟然哄着小主子，想把姑奶奶逼回宁国府……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向着姑奶奶，还是该帮四爷。

番莲正在发怔间，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忙起身告辞，把室内让给舒眉母子。

一见到母亲过来，小葡萄忙粘到她的身上，问道：“娘亲，您真的不会回大伯和爹爹那里吗？”

儿子竟主动重提此事，这让舒眉不得不重视起来。

“怎么？你想跟他生活在一起吗？”舒眉虽然悬起了心，面上却不动声色。

小葡萄支吾了半天，最后又说道：“爹爹说，一家人就该在一起的。绍哥哥的爹娘就在一起，为何您不能回去？”

听到儿子的话，舒眉心里冷哼一声，对齐峻的小伎俩越发不屑了。

舒眉并未直接解释，而是牵起小家伙的手，将他带到床榻边，垂首替他脱掉外面的衣服。

“你绍哥哥家里，是否多一个弟弟出来，叫你孟叔叔作爹爹的？”替儿子掖好被角后，舒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反问道。

瞪着眼睛想了想，小葡萄最后还是摇了头：“没有，他倒是个妹妹，叫孟叔叔叫‘大伯’的。”

舒眉微微一笑，又问道：“你回齐府时，叫你聪弟的娘亲作什么？”

小家伙一怔，随后答道：“叫‘芷姨’啊！”

“哦？！没人让你叫‘大娘’或‘二娘’的？”舒眉追问道。

“为何要叫‘大娘’、‘二娘’？”小葡萄睁大眼睛，一脸的茫然。

舒眉摇了摇头，接着问道：“若是让你‘芷姨’当你娘亲，你可是愿意？”

母亲的提问，把小葡萄原本悬起的心，顿时又拉紧了几分，只见他死死盯着舒眉：“儿子有自个的娘亲，为何叫她作‘娘’？”

儿子的反应，让舒眉心里稍感欣慰。

“你爹爹难道没跟你说，若是回齐府，就得喊人家作‘娘亲’。”舒眉轻声点拨道。

“可是……”小家伙又把齐峻的话搬出来，“爹爹说过了，若您一起回去，小葡萄有自个的娘亲，就不必抢人家的娘了。”

还在垂死挣扎呢！

对儿子清晰的思路，舒眉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这些年来，她一直着力于培养他独立思考的能力，就是为了把他培养成明辨是非，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强者。

“那娘亲再问问你，若你回去后，有人跟你抢爹爹呢？比如，说你不该回去。你祖母和姑姑都不喜欢你……”在今日之前，舒眉都没打算将这一切撕裂开来，活生生摆在儿子跟前的。

但是，齐峻在儿子跟前动的歪心思，彻底激怒了她。

对于不守信诺的，她只能奋起反击了。

母亲这些假设，让小葡萄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不会的，祖母和姑姑对我都很好！她们怎会不喜欢我呢！”他忙替齐家亲人辩护。

“是吗？”舒眉嘴角微翘，露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那你还记得，当初齐聪被你给的珍珠噎着时，屋里的其他人，当时是何种反应？”

母亲的提醒，让小葡萄歪起脑袋，开始沉思起来。

他如何不记得？！

就是那一次，让他真的开始怕了。原来，平日长辈们的慈眉善目，到了那种时候，脸色也会阴沉下来。

那次若不是母亲赶来，及时救下了聪弟，他会不会被关起来？

他曾听表哥讲，害人性命的，都会被抓进牢里去的。

小家伙心里开始不确定起来。

“不会的！有爹爹在，他们不敢对儿子怎么样的！”小葡萄做了最后一次挣扎。

舒眉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怔怔地瞅着他。

在母亲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没一会儿的功夫，小葡萄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几次回齐府，那帮亲人待他如何，他还是有所感觉的。

大伯和爹爹自然不必说，打心底疼爱他。可祖母、芷姨和五姑姑几位，客气得似乎让人不敢靠近。

就连他的生辰，她们也没人记得。

想到这里，小葡萄眸光不由黯淡下来。

留意到儿子面上表情的变化，舒眉一把将他揽进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如果那个家你不能做主，还是莫要先回去了。在这里，有你外公、小舅舅疼你，更像是你的家……”

母亲的安慰之语，小葡萄虽觉暖心，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又追问道：“娘亲，难道小葡萄不是爹爹亲生的？”

不知他为何问出这话来，舒眉怔忡之余，反问道：“你怎会这样想？是有谁说了什么吗？”

小家伙摇了摇头：“不然，祖母和姑姑为何不喜欢儿子呢？”

原来为着这桩事！

舒眉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家伙自打生出来，就带着一股禀赋——喜欢笑，跟谁都自来熟。尤其是学会说活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越发成了人见人爱的“小万人迷”。

习惯了长辈疼爱的目光，自然也对那些没被他魅力征服的长辈特别敏感。

舒眉摇了摇头：“那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比如，你是不是做了让她们不愉快的事，你有没跟别人争什么东西。或者，可以问问你爹爹去！“

“可以问他吗？”小葡萄的眸子，在跳跃的火光映衬下，一闪一闪的，似乎很是迷茫，更多的是不太自信。

毕竟，他上次过生辰，还是叶哥哥提醒，爹爹才记起来的。反而这次碰到葛伯伯，他还惦记着，还补了一份生辰礼给自己。

是了，先前据莲姨说，自己出生时，齐府亲人一个都不在身边。

是不是因为这个，祖母她们对他并没有对聪弟亲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