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除了番莲之外，在鸣玉坊的宁国府，有人跟雨润一样，也是彻夜难眠。

夜阑人静，此时的梅馨苑一片宁静，间或有几声虫鸣，点缀着这死寂一般的安宁。

把儿子安抚睡下后，秦芷茹轻手轻脚下了床榻，对守在旁边乳母轻声交待了几句，便出了屋子。

此时，院子里丫鬟仆妇们早已睡下，只有两守夜的婆子，在檐下木椅上打着盹儿。

丫鬟春枝正要出声，就被秦芷茹制止住了：“只到附近走走，不要惊动她们。”

春枝点点头，把带出来的披风，给秦芷茹披上：“小姐，夜深了，外面露重，您还是莫要多呆……”

秦芷茹不置可否，朝着院门的方向就走了出去。

两人没走多久，秦芷茹便停在一棵槐树底下，转过身望向春枝：“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三妹私下找过你和秦桑？”

被她这样不猝不及防地质问，春枝有些发懵。

“小姐，您怎么啦？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湖面，秦芷茹讪讪道：“怎么啦？！本夫人倒是想问问，你们怎么了？不知道我如今处境艰难吗？还在这节骨眼上给我惹事！”

秦芷茹的话，让春枝更加摸不着头脑：“小姐，这话您是从何说起？奴婢们何曾给您惹事了？”

“你们做下的事，自己心里清楚！聪哥儿洗三、百日宴，哪一次太夫人没张罗过，况且，周岁还差好几个月呢，有必要现在就到母亲跟前提吗？”

一听她这样说，春枝顿时跪了下来，对秦芷茹磕头求饶：“小姐，奴婢冤枉，是上次夫人来府里祝寿时，太夫人跟她主动提起的。说二少爷上次过百日，姑爷去了南边，这回周岁宴，一定得好好办办。真不关奴婢们什么事！”

“真的不关心你们的事？”半信半疑地盯着她，秦芷茹不敢有片刻闪眼。

春枝连连磕头申辩：“借奴婢有几个胆子，都不敢把宁国府的事，说给夫人知晓！”

“起来吧！”扫了眼地上的人影，秦芷茹对她叮嘱道，“不仅是夫人那边，三小姐问起，也不要说得太多。宁国府里的水深着呢！哪里是你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春枝一边点头，一边起身。

她随小姐嫁进宁国府有两年，哪会不知这里的水深？！

且不说高氏独掌大权的时候，她们跟着主子处处小心，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就是国公爷回京，将这天下重新翻了个儿，自家小姐也不敢有半点松懈。

随着四皇子被迎回，姑爷前头的夫人文氏现身，这宁国府的局面更加混乱了。

不过，姑爷将小姐娶进门，也是通过两边长辈了的，并非是无媒无证。况且最初姑爷还是跟舅老爷求的亲。

想到这里，春枝忍不住问道：“小姐，奴婢听姑爷身边的香秀姐姐说，今日白天，蒋太太离开时，遇到了五姑奶奶和姑爷……”于是，她将雨润碰到齐峻的事说了一遍。

“小姐，奴婢实在弄不懂，那些东西怎会被送回来的？难道，大少爷真不打算认祖归宗了？”这些天来，春枝在宁国府内，多少也听说了前头四夫人的一些事，知道了宁国府一些过往。出于对自家小姐前途的担忧，她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出来。

听到她这样发问，秦芷茹心里恼怒异常，忙厉声喝斥道：“他们回不回来，用得着你操心吗？以后休得再乱嚼舌根。”

见她一反常态地发怒，春枝心里一慌，吓得又跪了下来：“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秦芷茹扫了她一眼，敲打道：“记住了，在这宁国府想要有安生日子过，就得夹起尾巴。你又不是没听过，府里以前出过多少事。”

春枝听闻，受教地点了点头。突然，她似是想起什么，抬起眼眸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秦芷茹眉头微皱，没有回答她。

春枝也知自己这话问得突兀，遂换了种方式切入：“奴婢昨日厨下取热水时，听到她们在议论，似乎，似乎……”

秦芷茹眉毛一扬，追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春枝这才将府里下人的议论，吞吞吐吐地告诉了秦芷茹。

“她们有的说，文氏夫人定不会做出那等事，还说，当时竹韵苑被烧毁，文氏夫人侥幸逃出，可京城被高家控制的那个晚上，她还孤身前来过，说是特意来接走太夫人的。分别是以德报怨的菩萨心肠，哪里会派人绑走太夫人，分明是有人中伤于她……”

说到这里，春枝心虚地扫了眼秦芷茹，下面的话，她没敢说出来。

见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态，秦芷茹心中一凛，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问道：“她们怀疑是我说的？！”

春枝无奈地点了点头，一副苦恼的样子。

秦芷茹拧起眉头，心里颇不是滋味。

怕加深秦芷茹的忧思，春枝忙安慰她道：“小姐，您不要放在心上。那些个乱嚼舌根的，奴婢已经把她们撵到庄上去了，府里再也不会出现这等谣言了。”

“撵到庄上？”秦芷茹有些诧异，“母亲身边的老人，岂能容你随便撵的？”

春枝忙解释道：“不是，她们是从沧州刚过来没多久的。小姐，您忘了，太夫人当初就吩咐过，若是当不好差，就遣到庄上让人调教，万不可纵容了她们……”

她这话不仅没安抚秦芷茹，反而让她大为紧张：“胡涂！她所说的不过是客气话，你就当真了。这府里什么时候轮得到咱们撵人……”

春枝一见她急了，忙解释道：“是真的，香秀姐姐都证实过。那批人在沧州就不得太夫人欢心，只不过是四爷见她们无依无靠的，这才发善心带她们一起回了京城……原本也是打算，将大少爷接回府后，拔到他那边侍候的。如今文氏夫人回不来了，府里也用不着她们了……”

春枝这番振振有理的说叨，让秦芷茹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她之前也曾听说过，婆婆被高氏赶回沧州祖宅时，过了段很不如意的日子。不然，后来郑氏也不会因为要回京，惹出那拔是非出来。

想到齐峻一向的态度，秦芷茹稍觉不妥，对春枝吩咐道：“她们爱说三道四，就由着她们去吧！太夫人没回来之前，府里任何人和事都莫要变动，还是等她回来再说。”

虽不知她的用意，春枝还是应承下来。

想到一整天没见到齐峻的人了，秦芷茹又问道：“爷今晚可在府里？”

春枝点了点头，答道：“听说歇在竹韵苑。”说完，她若有所思地偷觑了主子一眼。

又是在那地方……

秦芷茹心底掠过一丝苦涩。

她思忖了片刻，朝对方吩咐道：“你派人把爷请来，就说我有急事跟他商量。”

春枝一怔，忍不住望了望天上的月亮。

这时大概已过亥时了吧？！

春枝虽觉有诧异，心里还是挺乐意的。

自从二少爷出生后，小姐和姑爷的关系，连她这贴身丫鬟都看不明白，此时听到秦芷茹主动找上对方，她心里哪还有不乐意的？

尤其是文氏夫人如今已经回京，小姐若再不牢牢抓住姑爷的心，以后在府里的日子恐怕不好过。虽说有二少爷傍身，还有太夫人撑腰，可文氏跟姑爷的情分……

她不敢再想下去。

齐峻赶过来时，脸上满是焦虑之色。

“怎么啦？是不是聪儿出何事了？”齐峻一脸惶急地问道。

秦芷茹摇了摇头，邀他到旁边的书房去淡。

见到对方这副阵仗，齐峻就知道她有密事跟自己商量，于是吩咐尚武守在门外。

“相公，你还是让我出府吧！舒眉一日不回，外面流言就一日不会消停。我怕两家关系越闹越僵。到时，就算想挽回只怕都来不及了……”秦芷茹蹙着眉头，满脸的急色。

“怎么啦？你整日呆在府里不出去，都能听到了流言？”齐峻显然有些意外。

秦芷茹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讪讪地解释道：“还不是五姑奶奶说给妾身听的……”

听说是齐淑娆惹出来的，齐峻忍不住骂了句：“这小蹄子，是唯恐天下不乱是吧？！”

秦芷茹觑了他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也怪不得小姑！她不过是担心自个母亲安危。毕竟有十来天了！”

秦芷茹的提醒，让齐峻跟着拧紧了眉头。

他焉能不知，解决所有事端唯一的途径，就是赶紧把母亲寻回来，一来好还舒眉一个清白，缓和他们之间本就寒如冰霜的关系，二是母亲也可少吃一些苦头。

可他们将京城翻了个遍，仍然没查到半点线索。

除了最开头的几天，绑匪曾跟他们联系过，给了他们一些没用的线索，以后就再也没音信了。

想到这里，齐峻抬起头望向秦芷茹：“多谢师妹提醒，我会跟大哥商量的。”

“相公有法子没？”秦芷茹忍不住问道。

“没有！”齐峻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也不知那人到底有何目的，至今都不提赎金的事。”

“相公不会以为人家只是冲着银子来的吧？！”

“难道不是？！”齐峻想了想，猛地抬起头来，“他们该不会冲着人来的吧？”

秦芷茹点头：“要银子的话，他们早就来谈判了。听当时在场护卫说，他们本来是要抓孩子的。没成功才对母亲动的手……相公何不将计就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