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峻在听风阁上没呆多久,亲随就上来找他了。
“爷,西北派人来了!” 尚武走到主子跟前,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齐峻抬起头,诧异地望着他。
只见尚武朝四周环视一圈,没发现的其他人躲藏在这里,遂放心将他刚得到的消息,告之了对方。
“来人声称是唐老将军麾下的人。从大漠刚出来的,就跟咱们留在西北的人联络上了。”尚武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诉了齐峻。
齐峻听罢,沉吟半晌,对他又是一阵嘱咐。
尚武匆匆地退了下去。
待他离开后,齐峻朝竹韵苑废虚的方向凝望了良久,才独自一人默默地下了楼。
他刚一回到梅馨苑,只见主屋的卧寝那边,黑漆漆一片,他收起脚步,朝书房方向走去。
他刚要撩起帘子,从院门方向匆匆过来一名丫鬟。
齐峻顿时停住了动作。
那名婢女他认识,是母亲从沧州带来的奴婢。
“什么事?”齐峻蹙着眉头,望着来人问道。
只见丫鬟到他跟前福了一礼,恭敬地回道:“四爷,太夫人有急事,想请您到霁月堂去一趟。”
齐峻脚下一滞,瞅着这丫鬟问道:“可知是为了何事?”
那名叫秋梧的婢女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她话还未说完,便感到这样回答有些草率,忙解释道,“先前公主在屋里陪着说一会儿话,太夫人许是不放心她腹中的胎儿,要跟爷您交待一些注意事项吧!”
齐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抬腿随她就过去了。
一见到儿子不苟言笑的表情,郑氏心里没来由地有些许慌张。
但她转念想到自己的打算,顿时又定下心来。
“峻儿你来了?这么晚了,你都上哪儿去了?”把儿子招呼得坐下来后,郑氏将屋里侍候的从人遣开,一副打算跟儿子推心置腹的样子。
齐峻见母亲摆出这副表情,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
只见他朝郑氏揖了一礼,沉声答道:“上次母亲在宫里遇到意外,加之安平侯遇刺。陛下责成儿子去缉凶。这不,带着骁骑营的兄弟去了趟城外……”
听到齐峻一板一眼地跟她汇报行踪,语气神态中透着拘谨和疏离,郑氏心里颇为不好受。
自从小儿子失踪归来后,就总是这副鬼样子。
本来,她想要质问齐峻的。后来,听有人议论,说他失踪的那段日子,到金陵去找文氏母子了。郑氏这才收敛了一些。丝毫不敢跟他当面打听,在金陵到底遇到了些什么。
若不是昨晚她又做起了噩梦,梦见往生了的老国公爷托梦给自己,说如今到了清明节,坟前连个扫墓的孙辈都没有。她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在玉宁公主跟前,重提安排通房的事。
郑氏想到这里,决定不能再退让了,遂对齐峻道:“出门在外,你自个要担心点。有人对安平侯动手,保不齐有不满你所作所为的,千万别招惹了那些人。”
齐峻听了神情顿时一滞,抬起头不解地望向母亲。
郑氏抿了抿干枯的双唇,隐晦地提醒他:“听人说,隔壁侯爷之所以被刺,是藏了大内什么要紧的东西。你平时经常出入宫闱,保不齐人家同样会怀疑到你身上。”
齐峻一怔,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提醒他,京城里暗中流传的谣言吗?
是谁将这些也告诉她了?
齐峻不觉拧起眉头。
以为儿子被自己说中了心事,郑氏忙在一旁劝道:“那东西到底在没在你手里?引祸上身的东西,还是赶紧交出去为好,没得又被他们关进了大狱里了……”
说到后面,郑氏的声音越发低沉了起来,神情变得十分扭曲。
想到母亲之前在大理寺监中所受的苦,齐峻心下不忍,忙安慰郑氏道:“母亲不必担心!儿子跟那东西半点关系都没有。传播这些话的人,定是想挑拨咱们齐府跟陛下的关系。”
听他否认在自己手里,不知怎地,郑氏长长松了口气,跟齐峻嘱咐道:“没在手里便好!咱们府里自从被两任君王赐婚,就没法子再置身事外了。你媳妇如今怀了身子,想来那位不会再为难咱们了……可是,也不能放松,省得她到时卸磨杀驴……”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齐峻却是全部都听懂了。
只见他“嗯”了一声,敷衍郑氏道:“母亲不用担心,陛下如今在重用竹述先生。暂时还不会对齐家怎么样的……”
“这就好!”郑氏点了点头,坐回软榻之上,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又对儿子说起秦芷茹。
“你有空就多回来陪陪她。毕竟是头一胎,她心里总归有些不踏实。论起来,她的母亲就是生第二胎难产去的,你可千万不能大意了……”
齐峻点了点头,对郑氏应承道:“母亲放心,儿子知道了。”
郑氏叹了口气,感慨道:“原本,为娘想将芳儿母女接来的。可又怕她碍了那女人的眼。只好作罢。说起来,芳儿她娘亲对照顾孕妇,很有一套;侍候妇人的月子,也是一把好手。”她絮絮叨叨,跟儿子念起留在沧州的柯姨娘母女来。
听到这里,齐峻一怔,忙阻止道:“千万别!她们在沧州过得好好的,为何要接来?再说了,宜姐儿若是出现,松影苑里的那位,还真不一定能容得下她。”
他拿侄女不受嫂子待见的事实,来提醒母亲,高氏当年偷龙转凤闹出的那场风波。
郑氏担心的也是这个,见儿子重新提起,不由抱怨起舒眉来。
“都是舒娘不懂事,何必要拆穿她呢?反正不是她生的,就是假儿子也犯不着跟她撕破脸皮……”
齐峻一听,有些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替舒眉辩解道:“她还不是替咱们齐府血脉着想。若真让那女人得逞了,大哥在地底下也不会安宁的……”
郑氏却不以为然,瞪了齐峻一眼,愤然道:“才说她一句,就护着了。你怎地不干脆留在金陵,还回来作甚?!”
郑氏只觉一股酸意睹住了嗓子眼,拿眼睛斜睨着儿子,语带讥讽地刺道。
这话将齐峻闹得哭笑不得,心知此时不是跟母亲讨论孰是孰非的时候,他忙转移话题道:“母亲叫儿子来,不会就为了这些事吧?!”
郑氏听他提醒,忙把话题又扭回子嗣上来。
“如今,你媳妇总算怀上了。香秀这丫头可以收房了吧?!这府里的孩子毕竟还缺,你总不能顾了长房的,自己这一房就不管不顾了吧?!”
齐峻心里一紧,知道母亲要旧话重提了,忙拿之前的说辞来搪塞她。
“孩子总会越来越多的,芷儿不是正怀着吗?总得等她一个一个来,歇个口气吧?!”
郑氏哪里容得下他这样打太极,忙语重心长地教训起他来:“她年纪不小了,哪能不顾惜自己身子,不歇息地一个接一个地生?反正是续弦,你屋里本该有通房和姨娘的,是为娘疏忽了……”
齐峻见母亲不依,忙拿秦芷茹的公主身份出来说事:“……哪里有往公主屋里给驸马塞通房的?若是让宫里的娘娘知道了,还不以为咱们不把皇家公主放在眼里。”
郑氏听了微怔,随即意识到中了儿子圈套,忙佯怒道:“你这小猴崽子,蒙你娘亲不知深浅是不是?她算哪门子正经公主?宫里的只不过把她当拿捏咱们齐府的工具。哪里真就把她当公主待了?咱们府里多几名子嗣,碍不着高家什么事吧!”
想不到她心里根本不把师妹当一回事,齐峻心里不由暗暗叫苦。
若是她故伎重施,把师妹气着了,影响到她腹中的孩子,自己怎么对得起师傅竹述先生?
齐峻想到这里,真有些急了。
他寻到金陵时,从雨润口中得知自己不在燕京的那段日子,舒眉在母亲跟前吃的苦头,心里早就懊悔不已了。
怕郑氏又被人拾缀,对秦师妹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坏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想到这里,齐峻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母亲,您许是忘了,儿子成亲时就已经改姓了。哪里还是什么齐家子嗣。您还不如等二哥回京,让侄儿在父亲坟头上香呢!”
郑氏一听齐岿的名头,心里的气焰顿时熄了半截。
“分都分家了,还把他叫来做甚?再说,他们二房如今隶属南楚。哪里是说来就能来的……你趁早死了这门心思……”
齐峻听出她话中之意,忙又借机提起舒娘和他们的儿子。
“那就将小葡萄接来,好歹是他咱们齐府的嫡系子孙……”说完,他死死盯着母亲的眼睛,一刻也不放过她脸上表情。
听他提到舒眉母子,郑氏不禁愕然,沉默了半晌,才呐呐道:“你能把他夺来?”
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齐峻应付道:“不试试看,哪知行不行?若是怕他有危险,就说是二哥的孩子,接到燕京来养的。总归不让您膝下空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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