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七,丙辰月壬子日,这日乃南楚吏部文尚书的四十寿辰。
因是整寿,加之文氏一家难得团圆,姐弟几人一商量,打算给爹爹文曙辉庆祝一番。
舒眉足疾尚未痊愈,加之文执初年纪尚幼,结果雨润夫妇,承担起此次寿宴的操持工作。
雨润自嫁人后,在悦已阁又历练多时,虽未主持文府的中馈,却也练得手脚麻利。舒眉行动不便,后来她干脆搬回文府,帮着义父照顾一家老小。
文曙辉如今乃南楚朝廷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寿辰,原只打算几家走得近的亲友简单庆祝一番就了事的。没想到,被林隆道一宣扬,南楚朝堂的文武大臣,纷纷得到了这一消息,说什么也要上门祝贺一番,顺便蹭一杯寿酒。
文曙辉推脱不过,只得命孙管家重新安排筵席。
文府之事,就成了舒眉的幕后安排,雨润代为出面照应,文曙辉唯一的男嗣文执初,跟在父亲身边陪客,拜会各方来宾。
由于春闱刚过,杏榜已经贴榜,殿试尚未举行,这日不请自来,给主试官文大人祝寿的学子也不在少数。
尚书府门前,可谓是车水马龙,到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雨润的夫婿蒋勇,跟着岳丈大人在前院照应,雨润则留在后院,帮舒眉招待那些跟着家里老爷前来贺寿的诰命夫人们。
时值春日,本就鸟语花香,文府宅邸是朝廷赐下的,乃前朝一巨富的私家花园,景色宜人。。
由于有疾在身,舒眉错过了前段时日,金陵世家间每年举行的春宴。
此次借寿宴之机,那些金陵贵妇们,少不得带媳妇女儿,出来交际应酬一番。宾客们到达后,舒眉让人领着她们游览一番。
因文府缺女主人,唯一归家的姑奶奶,如今坐在轮椅上。那些不愿走动的女眷,便陪在舒眉身边说话。温氏便是其中一人。
“文家妹子,门口张罗的,可是以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位……”不好怎么称呼雨润,她只得停了下来,又道,“听说,她那位夫婿,是林家帮着找的?”
见对方聊起雨润,舒眉拥紧小葡萄,略一思忖,便乘机拿话想替雨润抬身份。
只见她微微一笑,朝在座众人解释道:“她跟我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姐妹差不离。当年,我出了意外,下落不明。得亏她跟两位仆妇,一路护着念祖到南边。若没有她,咱们母子今生怕是见不着面了。”
这话一出,在座的几位,纷纷点头应和。
“果然是个实诚可靠之人,听说当时,她身上还带了不少金银珠宝,硬是没起那贪心,扔下小主子,卷财逃走。”一位打扮精致,眉眼精明的妇人感叹道。
舒眉抬眸望过去,是吴太太严氏。
旁边有人立刻反驳她的话:“人家从小跟文家姑奶奶,什么世面没见过?眼界哪会如此之低?你以为,跟鄙妇村姑一样,贪那点小便宜?!”
众人回头一瞧,乃是林家的三奶奶卫氏。
吴太太不以为为忤,忙笑道:“是了!活该她有福气,遇到这样宽厚的主子。这不,摇身一变,不仅脱了籍,还成了主子。这可不就是佛家所说的,善心有善报?!”
温氏因生意关系,跟雨润最熟,听了这些话,忙出言补充道:“她可了不得,打算盘、记账、应酬样样拿得下来,怕是跟商户人家从小培养的嫡出小姐,也差不离了。妾身正想问问文妹妹,你到底是如何调教她的,怎生这般能干?”
舒眉见她们夸赞雨润,比称赞自己还高兴,忙摆了摆手,谦虚道:“什么调不调教。她跟我一起长大,我学的东西,少不得要教她一遍。加上她为人聪慧,一学就会。本就是好人家的女儿,若不是遭了灾,也不会卖身。虽说开始到咱们家为奴,可从头到尾跟咱们家人一样。”
吴太太忙附和道:“也只有你们这样诗礼传家的门第,才会让她练出如此气度来。”
舒眉听后,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温氏见冷了场,忙起了另道话题:“听说,林大人打算替文尚书说媒?不知此事可当真?”
说完,她望向舒眉,等着她的答案。
舒眉一怔,忙摇了摇头:“尊长之事,妾身不好置喙。不过,去年的时候,爹爹倒是提及这方面的事,说是没这份心思了。”
吴太太听得这等八卦话题,忙凑过来问道:“文大人也只口头上说说的吧!等文少爷再大些,成家生子了,他肯定也希望再找个伴儿的。”
温氏摇了摇头,说道:“严姐姐,你莫不是忘了咱们的小葡萄?他还养在文大人身边呢!”
吴太太一怔,掩嘴笑道:“还是我糊涂了。也是!这孩子如今改姓了,自然得承欢膝下……”说着,她眼珠一转,凑到舒眉耳边,悄声问道,“文大人不续弦,你该不会也不另嫁了吧?”
舒眉倏地一惊,诧异地回头望她,眼神颇为复杂。
对方的反应,好似在吴太太意料之中,只见她抿了抿唇,在舒眉耳边,把一个月前,秦淮河画舫上发生的事,悄悄地告诉了对方。
舒眉一惊,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嫂子是如何得知的?”她的声音干涩低沉,像是冬日压弯枝头的积雪落地的声音,又如海中船上桅杆被风带起的声响。
吴严氏微微一笑,随后便解释了事情的始末。
“这两月你是没出门,不知晓外面都传扬开了。听说,齐四公子离开金陵时,还是唐三爷送的程仪。可是把老齐家的脸面全丢光了,连带把北梁朝廷的面子,也扔得没剩多少了。”
说完,她举起左袖,掩住唇边幸灾乐祸的笑意。
舒眉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她揽了揽昏昏欲睡的儿子,迅速又调整了另一个姿势。
旁边的温氏,不知她们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但见舒眉的神色不自在,忙跟吴严氏打听起来。
吴太太凑到她耳边,将刚才的话,也告之了她。
“活该!这种人渣就该如此教训。只不过,他还真是急色得很,来金陵一趟,他目的莫不是就这个?”
温氏扫了舒眉一眼,似在询问她的意见。
舒眉故作轻松地一笑,摆了摆手:“莫要问我,早在把休书送到燕京,交到他手里时,这人于我已经没任何关系了。”
温氏一愣,却没有相信。
她早听过对儿子归属问题这两人争执的传闻,哪里像舒眉说的那般轻巧?!
不过,对方这态度,却让她好生琢磨不透。
到底是对齐四公子斩断了情思,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呢?
温氏顿时糊涂了。
不仅温氏弄不清,就连文曙辉也是一头雾水。
他更衣回来,路过西厅窗外时,也听到席上有人在谈论此事。
还提到他的女儿,说会不会有人看不过眼,特意出来教训齐峻那小子,来替舒儿出气的。
文曙辉听了连连摇头。
不知是感叹齐峻这事有辱斯文,还是对女儿被人又传了八卦,感到颇为无奈。
可是,后面一人的话,让他倏然警觉过来。
“什么啊!听说是锦衣卫兄弟们干的,说是听了文公子抱怨,有人欺负他姐姐,所以有人特意暗中做了局,引那小子入瓮的……不然,都要离开金陵的人了,哪还会到秦淮河上,去招惹那些风流官司?”
这等香艳的猜想一出,席上几名年轻公子,忙凑过来打听内幕。
“栋梁兄,你亲眼看到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局,竟惹得他欣然前往……”
那名男子忙推脱:“我也是听人说的,你们不要传到外面啊!”
其他几人当下就做了保证,并催他快说。
“有人找上齐四公子,说他一庶妹,在燕京之乱时,被人拐到南边,卖到了秦淮河上的画舫里,你说,都这样的事了,他能不急吗?带了随从便过去了。谁知,到了船上,禁不住几位当红姐儿的灌酒……说起来,也不能全然怪他……”
旁边立马有人提出疑问:“这等事情,恐怕只有极熟悉齐府的人,才可能干得出吧?不会是文家这位姑奶奶吧……”
“胡说!文家姑奶奶何等人物,岂是能干出这种污糟之事的人?”席上有一年轻男子反驳。
那名被斥之人,讪然道:“我不过就这样一说,你急什么……”
“女人家名声何等重要,岂容你这样随意编派?”那人似是怒意难遏,义正词严地驳了回去。
文曙辉在外头听了,不觉连连点头,暗赞此人乃真君子。
里面宾客不知外头有人在听,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听画舫上的老鸨说,把齐四公子诓到河上的,面孔都很生,不是平日办外差的锦衣卫,倒有些像大内的公公……”
“公公?”众人皆惊,忙问道:“公公如何掺和此事?”
“这还不明白?文公子一直陪在陛下身边一起念书,若不是那位授意,他们哪会掺和此事?”
这句话说得虽云淡风轻,却在文曙辉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只见他加快脚步,走进堂内,让身边的随从,把儿子立即唤过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