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竹篮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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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儿子转过身来,郑氏把牙一咬,将这些天编出来的说辞,又仔细琢磨一遍,打算跟齐峻摊牌。

“你以为娘亲老糊涂了?不知诺儿那孩子,是高家那女人抱来的?”

齐峻心里一惊,忙问道:“母亲如何得知的?”

望了儿子一眼,郑氏自揭谜底:“生了你们兄妹三人,刚出生的和生出了几天的婴儿,为娘还是分得清的!”

齐峻眸子微缩:“那您如何还去为难舒娘?”

郑氏嘴角一撇,就跟儿子诉苦起来:“谁让你不听劝,非要赶着出门。当时的情形,为娘被逼得只能如此作为,才能稳住高家那女人。”

齐峻讶然的半张嘴唇。

“那孩子也不是别家的,是吕家姑娘的……”郑氏抛出一道惊雷。

齐峻脚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那女人跟为娘谈条件时,亲口承认的。不过,当时她还在蒙我,说那孩子是你的,美其名曰为了让诺儿名正言顺回到齐府,不得已只能换梁换柱了。”知道儿子不信,郑氏顿了顿又补充道,“那孩子不是足月产下的,的确是吕姑娘腹中那个。”

齐峻听了这番话,险些笑得岔了气,只见他摇了摇头,倒退了好几步,冲着郑氏叫道:“那天晚上,娘亲应该亲眼所见,跟她在一起的,是项季宇,不是儿子。我早就回了竹韵苑。哪有人上赶着认便宜儿子的?”

郑氏冷哼了一声,道:“不管是不是你的种,既然她说是就是。虽然咱们明知不是,就当作是你的骨血吧!”

齐峻哪里肯依?

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位男子,愿意当人家便宜阿爹的。

“不成!当时不少人都瞧见了,哪里当作是就是。”齐峻坚决不从。

郑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怎这么不开窍?就算当时不少人瞧见,她还能四处嚷嚷,说诺儿就是抱的吕姑娘腹中那个?这谎言只为蒙咱们娘俩,她哪里会对第四人提起呢?试问,对你外头的名声,可有半分损害?!”

齐峻总算弄懂了。

原来为了有个名义上的儿子,让高氏顺理成章留下来当太夫人,她不惜颠倒黑白,把吕若兰腹中的孩儿换来,还对母亲谎称,是他在那天晚上留下的种。

虽然明知是自欺欺人,想来如今高氏也没了别的法子。让齐家母子接受没血缘关系的孩子,恐怕只能在他身上打主意了。

只是,那女人也算有本事,绕了这么大一个弯,还是转回来了。

即便如此,齐峻还是不肯接受,只见他摆了摆手:“不是儿子的种,凭什么要认?”

郑氏顿时沉下脸色,怒道:“你又如何得知,他就不是你的骨血了?”

齐峻霍然回头,惊讶地望向母亲。

“为娘调查过了,去年中秋晚上,你确实昏迷过,你媳妇也是。高家那女人,不会无缘无故请四姑爷过来的。还不是想一箭双雕?!芳儿亲口所述,说你媳妇被人从画舫扶出来的,而你自己也承认过,当时跟四姑爷在一块喝酒,后来就不省人事了。这边吕姑娘进了你的屋,那头有人将你媳妇塞进画舫……”

“小嫂子亲眼见过了?”齐峻不肯相信自己耳朵,过了片刻,他死命摇头,“不对,后来儿子醒过来后,朱护卫亲口对跟我讲过事情的经过。他是大哥留下的人,是不会骗我的。”

“朱护卫?!”郑氏哧笑一声,“你还敢信这人?!明知娆儿被人动了手脚,也不吭气。起火之时,救了你媳妇就一走了之了,至今也没个音信。让娆儿背着失心疯的名头,被人指责为纵火犯。还有,三丫头后来状告高氏,他也不出来言明真相。还不是由着外人任意糟践你妹妹。”

说到这里,郑氏咬牙切齿。

“原先我以为,舒娘即便娘家失势,只要她听话,待小姑子同亲姐妹一样,我也把她当女儿算了。没想到为她腹中孩子,连娆儿也顾不上了。虽说她被老身关了起来,可朱护卫还是咱们齐府的人了,怎能只顾着她一个?”

她越说越来气,为了压下怒火,拿起手边的茶盅,猛地灌了好几口。

末了,她朝儿子嗤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他是文家派来的,只认舒娘一人为主。他如今的证词,又有几分可信呢?他跟舒娘呆在一起的时间,只怕比你都还多!”

最后这句话,像一柄利刃,直直插入齐峻的心窝。

他不免想起以往跟舒眉相处时的情景,还有,她在房事上百般的推拖。

好像被母亲说中了,舒儿从来就不怎么在意自己。

齐峻心里颇不是滋味。

此念头虽让人不舒服,可也促使他下定决心,尽快找回妻子,当面问清母亲所提之事。

可是事与愿违,后面的半个月里,没有任何人再跟他联络。就连留在暗道口的记号,也没人理会。

齐峻从期盼到失望,最后到绝望。

虽是绝望,可留在京中,他一点手段也施展不开。

此次回来,他将带去暗卫,留在宣府那边继续搜寻大哥留下线索。如今身边除了尚武之外,就没有能用的人。

就是他想在京城周边寻找妻子下落,都有些力不从心。

不仅如此,连以前给他伸过援手的林府、霍府以及唐府,他回京的前几天,刚刚撤出了京城。

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想早日达成目标,很多时候却事与愿违。

接下来的日子,齐峻还没能劝服母亲跟他离京,朝堂上又出了大事。

为了分解暗中抵抗力量,收伏还在观望的勋贵世家,新朝向来不及逃走的项氏宗亲,毫不留情地举起了屠刀。

昔日大楚朝的王爷、公主以及世子郡主们,无一例外地遭到了劫杀,包括宁国府的近邻——端王府的众人。

宁国府的四姑爷项季宇殒命后,高氏想将齐淑娉从庵堂里接出来。谁知,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早在一个多月前,她就已经被人接走了。

吕若兰得到消息,暗地里松了口气。知道项季宇夫妇都不在后,她才敢从昌平庄子回来。

因她父亲吕耀祖所立的功勋,新帝论功行赏,不仅封他为安平侯,还将昔日端王爷的府邸,赐给了吕家居住。

吕若兰摇身一变,成了侯门贵女。慢慢地,在京城上流女眷圈子里她重新走动起来。

高氏为了替她遮掩,不仅在齐府大开杀戒,让那晚见过表妹丑事的仆妇,哑的哑、死的死。把郑氏气得砸了霁月堂。

当年画舫上发生的丑事,仿佛水过无痕一般,被人为地消弭于无形,没人敢再提起。

这日,跟着母亲进宫觐见皇后娘娘,在御花园吕若兰跟高氏不期而遇。

如今封为永宁公主的齐高氏,虽被赐予了公主府。可她仍旧不肯离开齐府,还是以齐屹的遗孀自居。

高世海为巩固新政权正忙得焦头烂额,暂时默许了女儿所作所为。

跟表姐行宫礼完毕,吕若兰跟她到了一座凉亭里说话。

不知谁起的头,两人聊到养在齐府的孩子。

“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什么闪失的,我跟父皇提起过,等他周岁过了,就让他袭了宁国公的爵位。”安慰完表妹,高氏朝宁国府所在方向,撇出一抹冷笑。

得到保证后,吕若兰不喜反忧:“那孩子的血脉……若是陛下知道他有项氏血脉……”

高氏忙打断她的话:“你不说,我不说,量齐府那老虔婆也不敢乱说。那么,天底下谁人还能知晓,那孩子是你的亲骨肉?不必操心了,此事我自有分寸。”

见她都这样打了包票,吕若兰只得住了口。

此刻她哪能知道,当初之所以选中她儿子,高氏为的就是将来某天,能有个拿捏宁国府的把柄。

※※※

齐府这头,自从儿子回京后,郑氏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为了斩断宁国府跟文氏女的联系,她暗中托人留意小儿子续弦的人选来。

这天晚膳过后,郑氏跟儿子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冲突。

“儿子未曾丧偶,为何要续弦?”齐峻故意将音量拨得老高,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舒眉尚在人间,休想逼他停妻再娶。

第一次见儿子公然跟她叫板,郑氏恨得在心底将舒眉咒上了好几遍。

“你说她还活着,可有什么证据?如今她人在哪里?”

齐峻冷哼一声,道:“时机到了,她自然会出现。况且,儿子当初立过誓,今生只娶她一人,就算她不在了,我这辈子也打算孤独终老。”

郑氏听后不禁勃然大怒:“那齐府岂不是真的要绝后?”

齐峻斜乜母亲一眼,道:“之前母亲就该想到了!儿子在爹爹和大哥跟前都发过誓。况且,舒娘母子生死不明,儿子怎好有负于她?那岂不是连猪狗都不如了?”

郑氏气得险些倒仰,指着儿子的鼻子,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你这忤逆子,存心跟为娘过不去是吧?!”吼完之后还觉不解气,像跟儿子赌气似的,她又补充了一句,“行,既然你要这样,为娘也管不了你!干脆请你大嫂做主,将吕姑娘娶进门来。”

没想到母亲气极败坏之余,会口不择言到这种地步。齐峻怕郑氏较真,忙改口服了软:“儿子当初发了毒誓,菩萨跟前不好失言。您且再等等,好歹让我先确定她的生死吧?!不然,我将来如何跟岳父交待。”

听到他提起亲家,郑氏有些心虚。再加上见到齐峻态度松软下来,她也不好逼得太紧。

如今,她跟高氏都在孝期,一时半会没人替小儿子张罗婚事。她想到了个折衷方案,打算下个月让出了孝期的齐峻,将蔡婆子的孙女香秀收房——能早点抱孙子也是好的。

没想到郑氏母子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许是他们吵得太大声,被门外高氏新派来仆妇听了去。

郑氏赌气说出将吕若兰续弦的话,不知怎地,像长了翅膀一般,马上就传到了高吕二人耳朵中。

没过多久,在京城上流圈子里也传扬开了。

说是齐四郎元配过身不到半年,他的继室人选就确定了。

有人说,几年前齐四郎本就打算娶吕氏的,谁知吕家被人诬陷,他才娶了前朝文昭容的堂妹,阴差阳错转了圈,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还有人在传,说齐峻得了失心疯,见到妻子的尸身后,就魔怔了,口口声声说对方没死。

原先起意跟齐府结亲的人家,听到风传后纷纷退却了,不敢跟齐府再暗中接触了。

郑氏是最后一个听到消息的人。

自从高氏将霁月堂的人喂了哑药后,她就像失去了两只耳朵的聋子。直到柯姨娘的母亲,将从外头听来的传言,说与郑氏听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高氏将了一军,让人捷足先登了。

立时,她像嘴里被人强行塞了只苍蝇,吞不下也吐不出。

※※※

月华如练,初春的夜风,吹在脸上寒沁沁的。

坐在废墟里,摸着竹韵苑的残垣断壁,齐峻心底受着悔恨和悲戚的煎熬。

到底她是生是死?

若是还活着,为何他回京都快两月了,也不来跟自己联系?

若是不在了,自己每晚入梦,都寻不到她的身影?

在怨他吗?还是说,想就此跟他一刀两断?!

是了,算算日子,离当初她跟大哥拟订休书时约好的期限,早已超过多时了。

难道她的心肠这般硬,为了避开他,脱离宁国府的泥潭,宁愿让孩子这辈子见不到生父?

不会的!他的舒儿从来都是口硬心软。当初圆房之时,早过了休书上约定的日子。她若是想离开,那时就可以拒绝他的。

想到这里,这位昔日风流不羁的男子,心底又窜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可是,她的态度为何一直让人琢磨不透?!

若不是前几次教训,让他多了些自知之明,深知她尚有心结未放下,没准会误以为,她的举动就是在欲迎还拒。

到底,她心结到底是什么呢?

齐峻不由想起,大哥临行前那个晚上,他在屏风后听到的话。

那时她好像说过,自己不能保护她。齐峻眸光倏黯。

还有,被高家那女人几次陷害,半句安慰关心之语也没有,想到这里,他恨得用拳头捶自己的脑袋。

母亲既然不肯走,让他处处受制于人,不如一了百了,谁也不想好过!

当天晚上,宁国府再起大火。

不过,此次走水的,是永宁公主齐高氏的丹露苑。第二日,大理寺的官员到场查探时,怎么也查不到火源。

不仅找不到火源,就连院墙上也没半分纵火犯攀爬的痕迹。

因此这次齐府的走水,比上次来得还要蹊跷。没几天,京中百姓私下流传一个说法,说是齐高氏之前设计烧自己的妯娌,此番定是老天爷发怒了。

慢慢的,京中大街小巷流传起了一首童谣。

蒿草长,蒿草长,一道天火将草燃,

春风归,春风吹,一夜流云把风推。

风助火势杂草尽,

云开雾散楚天舒。

接下来,又有人在暗中流传,高家帝位来得不正,是弑君之后,从女婿手里抢来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再遭天遣。

民间的传闻,没过多久就传到了宫中,高世海听到后勃然大怒,下令以宁国公生前无嗣为由夺了爵位,将齐府一家老小赶出了京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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