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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悄声上前叫郭嘉：“怎么样？你怎么不去睡会儿。”

郭嘉疲惫地摇摇头：“昨儿夜里子玉醒了，拽着我的手不肯放，我一动，他就惊醒。”

张辽苦笑：“子玉是太想你了，你不来见他，他嘴上不说，可心里渴望的很。奉孝，不要再躲了，子玉他能理解我们。”

郭嘉叹气：“正是因为他理解我们，我才越发内疚。”

张辽轻轻地掰开赵羽的手，把郭嘉解放出来：“奉孝，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郭嘉活动一下已经麻木的手臂：“不了，还是我守着，免得一会儿他醒过来，不见我又会着急。病才缓过来，别又回去了，他的身体可经不起这样的反复。”

张辽叹气：“他孩子气的毛病还这么重，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是一点没变。倒是倔强的毛病越发厉害了，怎么说也不听。”

郭嘉听他这么一说却是笑笑：“他如果能改了这些毛病，就不是我们心疼喜欢的那个弟弟了。我昨晚看着他睡着的样子，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张辽愣了一下：“你怎么突然这样想？”看看房门，他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要救子玉的命，只能让他吃点苦吗？”

郭嘉叹口气：“子玉闯下的是大祸，如何对他，主公又一直犹豫不决。本来，让子玉在监牢里受几天罪，等他挨不下去了，我们一起求求主公，再让子玉回你那里，待上个几年，主公慢慢淡忘了他，也就成了。可那天主公让荀大人劝子玉，子玉还是不松口，我人虽在后面，却听出主公在叹气中起了杀心。正在焦急，幸好子玉提了一条什么约法一章，程老大人又出了这个主意，我赶紧趁热打铁敲定下来，主公这才终于放弃了除去子玉的心思。所以，如果不这样做，子玉就真的性命难保了。主公即便不公开杀他，暗中……”

张辽细细回想当日的情形，不由地点点头：“怪不得你暗示我和文和主动提出让子玉没有自由，原来却是为这个。我还以为，你真的因为子玉的本事而不放他离去呐！”

郭嘉苦笑：“子玉的本事也真是他取祸之道。说实话，没有一点忌讳是不可能的，可我把他关押在这里，却主要是不想他以后吃苦。这世道人心难测，刘备此人看起来求贤若渴，可骨子里同样不能容忍不为其所用之士。而子玉又不自觉，跑到江东干出那些关乎内政的事情，其他地方必然也少说不了。你说，哪个君主能放任这样的人在自己眼前晃荡。”

张辽吃了一惊：“你是说，子玉如果回去，会被刘备……”

正说着，就见赵羽翻了个身，两人都停下，仔细观察了一下，赵羽依然没醒，他们这才放心。郭嘉摇头继续说道：“我无法得知有没有这种可能。但是，据我观察，刘备对子玉不肯臣服是很不满的。此人城府很深，这种不满从未表露在外，也不一定容不下子玉。但我总是担心，总觉得子玉在他身边不是好事。可惜，子龙兄长对刘备忠心不二，子玉也一直认为刘备是什么仁慈君主，我无法说服他们。所以，能将子玉完好地放在眼皮子底下，大家都放心。这点上我不后悔。”

张辽松口气：“你吓我一跳。你呀，就是想的太多，子玉这些年在那边玩的可痛快了，可见刘备并没有对子玉有啥想法。不过，我还是同意你的意见，将子玉完好地放在身边看着，总比不知道他的情况好。等过几年主公南下擒了刘备，拿下荆州，大家就都没事了。”

郭嘉笑笑：“但愿能一切顺利吧！”

赵羽在张辽掰开他手的时候就醒了，他神志已经恢复，将张辽他们的对话他一字不漏地听在耳里，两人的关爱，郭嘉的费心和担心，让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他怕张辽他们发觉，更怕郭嘉不放心自己不去休息，便侧身装睡，直到张辽催促郭嘉去休息了，他才又睡了过去。这一睡又是半天，等他再次醒来，郭嘉已经回到他身边。

清醒过来的赵羽环顾一下面前注视他的人后，突然焦急起来，猛地从榻上起身，吓的张辽一把把他按回去：“躺下，你又怎么啦？”

未等赵羽说话，郭嘉闪身进来：“我答应你不走了，别再胡闹。先吃点粥，再用药。”

赵羽看到郭嘉舒了一口气了：“我还以为又做梦了。”

知道这俩兄弟有许多话要说，守在赵羽病榻前的人都慢慢退出了屋子，张辽走前，深深看了郭嘉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先吃点东西。人不会生活在梦里。”郭嘉没有在意众人的离去，而是接过丁二递过来的粥碗直接对赵羽说道：“”子玉，你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孩子了，不能老这样胡闹。”

郭嘉并没有离开风月小筑回去休息，而是坐在外面认真思考了半天。这段时间，郭嘉虽然没有直接面对赵羽，却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赵羽的一切，他无数次默默地隐身在拱门外，看着赵羽在院子里的一举一动，他看得出来，赵羽貌似平静地生活在风月小筑，但时时刻刻在寻找逃走的机会。他知道赵羽性子倔强，说一不二，但他还是决定利用赵羽对自己的兄弟之情进行一番劝解，就是赵羽不能松口答应留下，只要他能安稳下来，也算成功。

赵羽一时间没有领会到郭嘉的意思，他以为郭嘉在埋怨他挟持曹操的行为，因此低了头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当时，程老先生一下子就揭穿了我的假冒行为，打乱了我见见曹公就逃的计划，所以我才……不过，我真的没有伤害曹公的打算，真的没有。”

郭嘉苦笑：“大人如果不是知道你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你以为自己还能活下来？你我一别六载，你冲动任性的脾气半点未改，临别时我叮嘱你的话，你可听进去几分？但凡你能听进去三分，我和二哥也能放心你了。”

赵羽闻言一呆，半晌方羞愧低头：“三哥，我有听你的话，没有……”

郭嘉摇摇头：“你有听我的话？江东的水利农田建设是谁在出主意？是谁跑到官渡战场上解救沮先生和那些重伤袁军？你跑到这里来胡闹又是为什么？子玉，我能理解你，子龙兄长、其他兄弟能理解你，甚至那些荆州的隐林人士能理解你，不等于你就高枕无忧呀！子玉，你怎么就不明白你的处境有多危险？不明白再这样胡闹下去，你哪里还有活路？”

赵羽摇摇明显糊涂的脑袋昏头了：“三哥，我有危险？可是，曹公不是决定不杀我了吗？三哥，曹公是不是一直在逼你说服我留下？我不答应留下，他就要杀我了，是不是？”

面对茫然如故的赵羽，郭嘉只能重重地叹口气：“你病着，许多话说了你也想不明白，过几天再说吧。”

赵羽看看他，再想想，突然问道：“三哥，你当初想让我参与中原争霸也不是真心吧？你本来就没有看好我当主公，你只是想为我们大家捞够政治资本，是不是？”

这个疑问在赵羽心里已经有些时日了，他不是天真到了什么都不懂的地步，只是很多时候懒得去动某些方面的脑筋，反正他也没有去争霸，没有让眼前的中原变成几方的混战。今天他病中的确有点糊涂，意识到郭嘉想劝他，但却抓不住郭嘉话里的深意，不知怎么，就突然把存在于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郭嘉一听，人顿时愣住了，赵羽说出了他的心事，也揭开了尘封于他内心深处的往事。当初怂恿赵羽在青州起事，他和太史慈的出发点果然不同，他看到了赵羽的仁善，看出了赵羽面对杀戮的畏缩，他从心里并不认同赵羽是一个主公人选。但是，面对赵羽无意中创造出来的优势，面对青州当时的一盘散沙，他当然希望能取得一些成就，以后就能用青州作为进阶的资本，能让自己和众兄弟都有投靠明君的资本。但是，这种想法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毕竟是对赵羽的利用，是一种变相的伤害。

见郭嘉久久不说话，赵羽也清醒了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急忙握住郭嘉的手道歉：“三哥，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无论你当初怎么想，都是为我们大家好。”

郭嘉当然没有生气，他只是有点诧异，也有些感动：“子玉，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这种想法？那你当初拒绝在青州起事，是不是也有不想被我利用的想法？”

赵羽往被子里缩了缩，手却始终不曾放开郭嘉的手：“不是。三哥，我当初是真的不想参与到混乱之中，就是现在，我依然坚持不会介入这些争斗中。想到这些，是这两年的事。刘皇叔、曹公就不说了，他们都是胸有大志，心怀天下的人，就连仲谋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你虽然不看好刘皇叔，并不是不看好他的人，而是他不能给你充分施展才华的空间，而仲谋这方面受江东豪族的牵制比较大，只有曹公才能让你充分发挥你的才能，才能支持你，信任你，重用你，这才是你要离开我们到曹公身边的原因。对不对？”

郭嘉点点头：“的确是这个原因。我知道子玉能理解我，也知道你当初就明白我离开是要北上官渡，所以你才会暗中护送我，也才会到官渡，你怕我在战场上出意外。为兄太了解你了，我从内心感激你，也舍不得你这个兄弟。”

赵羽脸上有些发烧，他去官渡可没有一点是为了郭嘉，毕竟他知道郭嘉在官渡没有事：“三哥明白我，我当然也理解你。我们相处五年，你了解我至深，我武不能决断，文不能设计别人，根本不是参与争霸天下的主，你唯一看好我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听话，嘿嘿，我能听兄长们的话，会很为你们着想。所以，你拥我为主，却可以充分决断很多事务，借助我为大家争取最大的福利。三哥，你虽然有利用我的想法，但如果我听了你的话，所有的好处依然是我得到，你和几位哥哥也不过是获得一点有才能的名声罢了，你归根到底依然是为我好，为我们大家好。我既然明白这点，除了感动外，我还能有什么想法？真正要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耽搁了哥哥进取的时间，如果你能早早来曹公这里，兴许……”

郭嘉拍拍赵羽的手，微微一笑：“没啥区别。大人有我没我照样能取得今天的胜利，我不过是给他锦上添花的人。子玉，为兄明白你的诺言，也明白你的心思，所以，我不会劝你一定要成为曹大人的臣子，但我希望你能答应，不要去想你办不到的事情，不要拿自己的性命胡闹。”

赵羽凝望着郭嘉，望了好一会儿，终于长叹一声：“我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三哥。好，我答应你，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我决不做对自己不利的事，决不和曹公对着干。其实，我已经放弃从这里逃走的打算了，唉，为了不让你和二哥担心，我也该听话，就在这里玩上几年好了。”反正你们的看管严的很，我也逃不掉。

赵羽的言外之音郭嘉一清二楚，他轻轻地给赵羽一下：“这张嘴最会骗人。你听好了，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对你只有好处，别胡思乱想，也别给我捅篓子。”

赵羽马上恢复了当弟弟的模样，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郭嘉：“没骗你，我说的是真话。待在这里虽然少了点自由，可吃穿用度都有人管，又能天天和人聊天斗嘴，除了出门，啥都能做。反正我这些年在外面跑的多，就算找了一个休养生息的地方。嘿，白吃白住的好事还真有，有人愿意当冤大头，我不好好享受，岂不是傻瓜一个？”

郭嘉哭笑不得，狠狠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呀！”

和郭嘉的一席谈话，解开了兄弟间的心结，兄弟俩谈的高兴，外面窗口下曹操听壁角也听的满足，只是赵羽最后的表态却让听他哭笑不得。郭嘉早已把自己和赵羽的关系交待清楚了，包括他们在寿光的一切活动，曹操当时的想法就是可惜了，如果赵羽真能提前帮他拿下青州，就省了他很多功夫了。至于赵羽他们拿下青州后会不会和自己作对，曹操的分析是不会，毕竟是郭嘉自己看重了他曹操，而赵羽又是一个没进取心的人。当然，事后不管怎么分析都无所谓，反正现在郭嘉和赵羽都在他的掌握之下，他乐的大方些。因此，曹操对于兄弟俩的谈话没有丝毫诧异，对赵羽最后的表态，曹操也只是摸摸脸颊，嘟囔了一句我是冤大头，转身走了。下午，一罐热腾腾的鸡汤送了过来，用曹操的话那就是：就算冤大头，我也愿意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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