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中有细细的尘埃在浮动，映入青离眼帘的是一个憔悴之极的男子面容，他坐在那边就像一块静止的石头，对不远处的喧哗置若罔闻，身上满是孤独和萧瑟的味道。

青离心底不知怎么涌上一丝怜惜，然而这声叹息并没有呼出胸臆，压在心底缠绕成一丝丝难以言述的疼痛。她默默地坐在他身边，一起望向他前方的朵朵流云，云卷云舒自在聚散在他们身边游离不定，青离淡淡：“上神已经同意了你的请求，你可当真不后悔。”

敖不破脸上消退了方才的颓然，换上了一种平静得令人心中不安的微笑：“事到如今，这是我最好的一条选择了。”

三日前青离抵达西海上空的那日，珞珈上神终于证实了心头的不安，西海和北海的海眼都被叛贼控制住，如今成为他们手中锐不可当的利器，所以西海敖不平才会如此肆无忌惮，若是当日大意直接领兵杀入西海，只怕多半都不能活着回来。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如果藏在海眼中的封印被揭开，那么修罗人就可以随意进出，天下万千寻常百姓便逃不过被屠戮的命运了。

为今之计只有迅速夺回海眼的控制权，才能令人放得下心。可是四海中皆有海眼，素来是四海龙王亲自掌管，海眼移动漂浮不定，令人难以寻到。如今西海龙王在敖不平起事之日就已经遭了亲生儿子的毒手，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奉天庭之命回西海监视他们素来看不上的敖不平，却没有料到如今的敖不平一身的邪术，竟轻而易举为他制住，更在企图逃跑之后双双被杀。如今只剩下敖不破，他既熟悉西海路径，又对各方防守了然于心，所以当初才能潜入西海将身受重伤的母亲偷天换日的背出来。在天庭众多将士推三阻四的情况下，他是唯一主动请缨的人选。可是重新夺回海眼再次加强封印，那是一条九死一生的道路。

青离觉得胸口涩涩的，忍不住说道：“萧侧妃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你当真要这样做吗？”

敖不破的笑容带上一点苦涩：“你觉得，我能好好活着吗？”青离默然，这三日她已经看得清清楚楚，虽然珞珈上神下令不许苛待他，虽然他已经立场鲜明的表示与敖不平不共戴天，然而他依然承受了来自军中各方的怒火和鄙夷，就算此刻天庭凯旋而归，他日后也不过是叛贼余孽，逃不掉株连之罪。

他摇了摇头：“我不能那样活着。”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坚定执着，泠然而不退却。

青离有一丝茫然，不能这样受人庇护的活着，但可以像一个英雄一样的死去，或者这就是他这样的世家子弟骨子里面的傲气吧。

许久许久之后，敖不破才轻轻地摊开掌心，一颗碧玺雕琢成的梅花状耳佩静静地躺在掌心，淡然的润光像开天辟地以来就这么宁静。“这是心如的遗物，母亲一直犹豫要不要给我。在我们逃出来的路途中，她终于下定决心给我，就是怕我有轻生之念。”

青离忍不住动容，在生死悬于一线之际，萧侧妃心心念念的依然是爱子的日后，这份拳拳母爱比大海还要真挚广阔。

敖不破深深地叹了口气，手掌慢慢倾过来，掌心朝下，那碧玺悄无声息的坠入云端，划出一道淡绿色的光芒直直往人界掉落。青离啊的一声想要抢回来，身子一动又缓缓坐下，默默地看着满眼悲恸的敖不破。

“母亲已经将心如的骨灰洒在洞庭湖中，甚至连一座墓碑都没有给她。心如是凡人，逃不脱生死轮回之道，母亲说她亲眼看着心如再次转世投胎，若是我还想寻她，就随我去吧。”敖不破胸间梗咽道：“我去寻她做什么，她早已经喝了孟婆汤，我再去找她不是又害了她吗。”

青离心底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痕，思绪漂移不定，脑海中浮现另外一个人的身影，眼中慢慢蓄满泪水。

敖不破无知无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悲恸之中：“我遇到过心如，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不敢再奢求更多。如今.....，如今我孑然一身并无一点牵挂，更应该承担起洗刷门楣的责任，好叫我的父兄死后能够得到安宁。”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泛起金属般的冷光，眼睛如同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深杳无底：“心如是因为修罗奸细之事而死，也许当日在洞庭湖中中正是我的好兄弟安插进人手。父王母妃还有兄长都是死于通敌叛国的敖不平之手。我不仅要夺回西海海眼，更要亲手杀了敖不平，为我父兄为我母妃我妻子报仇雪恨。”他的声音极冷静，极轻缓，仿佛轻轻敲在铜锣上，却在青离的心头咚得响起。

他突然对青离淡淡一笑：“我承蒙小姐照顾良多，三番两次的恩德也许今生都报答不完，若是我能平安归来再向小姐致谢，若是我以身殉国，还忘小姐莫怪。”

青离抬起头看着他，他微笑的神情很漠然，像高高的雪山悬崖上孤独的树，分明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可是感觉却隔着千山万水，永远都无法碰到。青离心头一颤视线转移到他的胸前，依然是月白色暗纹花纹的锦缎，上面隐隐有几点血污，然后那片月白色慢慢的走远，慢慢的走出视线。

青离默默地注视着他走远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有深邃绵长的黑暗猛地包涌而来，攫紧了自己的心脏。

许久许久之后，她才站起身往中军大营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人无不向她行礼致意。昨日天庭对于钱塘江一战的嘉奖已经传到西海，如今她连着上次在南天门的功劳，被封为上仙，已然和东海蓬莱的清华宫宫主流光道人平起平坐。这份殊荣就像一份烙红的铁块，让军中的人无不如煮开了的水沸腾。随同天庭使者来的还有夏王的亲信，在和母亲秘密商议了一个时辰后，母亲喝止了自己想推却这份荣耀的念头。

母亲站在中军大帐中对自己微笑：“青离，夏王说得对，不是你想逃避麻烦就能逃避麻烦的。以你的功劳封一个上仙也说得过去，重要是如果你没有这个位置你会更加难过。为什么不试试去适应这种生活？”

青离记得自己有一丝茫然：“母亲，只要有你在，我还会担心有什么麻烦吗？何必又多此一举，让别人说珞珈山不知好歹。”

母亲泠然一笑，如同重重坚冰下的溪水潺潺安谧地淌动：“你多虑了，如今她已经自身难保，顾不上与你母亲为难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