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没了!
我一时怔住了,跪下后双腿仍然忍不住细微的发抖了。
才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何等的诡异!
可这些却由不得我们分说,屋里黑压压的跪了一地,麟趾宫贵妃娜木钟也急急的赶来了,屋里又是一阵哭声。
宫旨火速传出,不一会,郑亲王济尔哈朗,礼亲王代善,睿亲王多尔衮以及肃亲王豪格等陆续到达。清宁宫所有的人分毫不敢动,老老实实在外面跪了大半夜。亲兵侍卫们也严严实实围住了清宁宫。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就连传递眼神都胆胆颤颤。
是夜,众太医会诊,断皇太极是因为操劳过度,以至旧疾复发而丧。我们终是无事了,被放了出来,我的两个膝盖被磨得疼痛难耐。
那太医的会诊虽然是如此说的,可我相信绝没有几人能认同这个诊断。皇太极是如何死的?这个只怕是这夜里所有人的琢磨的事。
想及皇太极进门时,神色除了稍显倦殚外,并无任何异常,甚至还隐隐透着几分得意,这样的人怎么突然猝死呢?是庄妃所为吗?应该不会,庄妃素来沉着,但确实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断是无法一下就能使得皇太极毙命的。可是除了她,那屋里就没有其他人了。想及她的那一声惊呼,难道皇太极之死与他送给庄妃的礼物有关?但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礼物?我后来也并无机会进去,自然也是无法得知了。
百般思量中,惶恐不安,却也无计可施。
一夜无眠。
第二天雨势更大,一大早,庄妃带了九阿哥福临前往守孝,我因为双膝疼痛难耐,福临令我好好休息,不用相随。其实,这正是我心中所想,我若去了,指不定又会冒出什么事来。
一个人歪躲在床上,听得外间风急雨骤,心里哪里能安静的下来。
香墨掀了帘子进来,说:“姑娘,看看谁来看你?”
我半躺起来,济度走了进来。
看到他,我还真有点不相信,傻看了半天,方才笑着说:“是你。怎么今天过来看我了?”
我俩同岁,可他如今的身形却比我要高大许多,他原本五官就极为标致,如今更是剑眉星目英气勃发,哪里还有从前幼稚儿童的半点影子。
他微微一笑,说:“我是跟着我阿玛进来的。”
我一听,明白了,如今形势紧迫,郑亲王济尔哈朗是带了亲兵卫进来的,此时此刻前朝怕是正在讨论继承者的问题了,各宗室王爷们实力稍有差池便会全军覆灭。
可这些事情却不是我能考虑的,我自己对皇太极的死犹在心惊,是再不敢乱发言语了的。再说了,既定的结果,我又不是不知道。
“坐吧。”我笑着说,让香墨上了好茶,自己遂从床上爬起,因为上chuang歪了会,头发有些乱了,便干脆打散了,重新编结起来,于是边做边问济度:“济度,你最近可有看见我阿玛么?”
我从镜中可以看清他的表情,他正看着我,表情里有一丝迷乱,听我问,如梦初醒般,顿了一会方才答道:“昨日才见过,努格尔老师还好。”
“我进宫这些年,可真想回去看看他。”我叹了一口气,说道。
“好。”济度答道,“过两天,我求了旨,带你出宫,看看老师去。”
“真的?”我大喜。像我这样的宫女若想名正言顺的出宫,那是非常难得事,记得上次我出宫,若不是求了汪福全,只怕也是不可能的。
济度点点头,我心里高兴,才结起的发又有些发散,济度站在我身后,伸手就接去我手中的梳子,替我梳起头来,动作自然顺畅。
初时高兴之中,未曾觉察,无意瞟过镜中,看见镜中的我笑意嫣然,身后正立着济度,两眼痴痴然看着镜中的我,手中正替我细致的挽着发,此情此景,无比的暧mei。我一下就觉得不妥了,忙转过身来,一把抢过梳子,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慌忙挽好发,篦好了刘海,这才转过身来,笑着对济度说:“我们到园子里走走吧。”说完,自己先出去了。
在那屋里与济度呆在一起,我觉得异常的心慌,还是出去的好。
此时园中暴雨初收,满目苍翠。我们边走边聊,正说着,皇后哲哲与庄妃带了九阿哥过来了,我连忙请安。
哲哲看到了济度,便说:“咦,这不是济度吗?可是随了你阿玛进来的?”
济度请安后,回答了一声是,就立到了我的旁边。
哲哲看看我,又看看济度,对庄妃说:“都忘了,珊瑚这丫头不就是汉学堂里出来的嘛!这两人不就是一起读的书吗?”
她们说话,我不敢回话,只低了头,却感觉面上辣辣的,顺了看过去,正好看见九阿哥板着脸,冷冷地看着我与济度,似有深仇大恨般。我随即想起济度摔他那一桩事情来,不觉好笑,这福临,可真是人小鬼大,多久的事了,还这般记仇?
皇后与济度说了几句后,又对我说:“珊瑚,你带了九阿哥上园子里玩会吧。”
我连忙答应,济度就在这时告辞了,皇后与庄妃都许了。我上前牵了九阿哥的手,他却瞪了我一眼,摔开来,不理我,自顾自往前走。
我暗笑着,摇了摇头,赶紧跟上去。哄他说了几句好话后,九阿哥福临这才开颜。我们在园里玩,皇后与庄妃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看着我们,姑侄俩神色无依,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皇太极新死,没有拟定继承人,为了皇位,朝堂之上只怕是早闹开了,听闻京城内外早有人开始调兵遣将了。
皇太极的后宫大多来自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就有好几位,他一下子没了,这也预示这博尔济吉特氏统领的后宫即将画上句话。
这境况怎能不令她们失落害怕?
过了一会了,苏墨儿过来了,对我和蔼的说:“珊瑚,娘娘唤你过去一下。”
我心中一惊,抬头看,皇后哲哲与庄妃正微微带了笑看着我,虽惶恐,却也只能上前了,行了礼后,静立在一边。
但听见皇后轻声说:“珊瑚这孩子,可真是越来越懂礼了。”
庄妃遂说:“她确实不错。”
漂亮话的背后往往是别有用心的,我正忐忑不安,哲哲又说:“珊瑚,九阿哥有今天,多亏了有你。”
我连忙回道:“珊瑚怎敢居功?九阿哥是福大之人,珊瑚能伺候九阿哥,确是珊瑚的福气。”
皇后与庄妃对视一眼,庄妃淡淡地问我:“珊瑚,九阿哥最近学业怎样?”
我心底一松,说道:“九阿哥最近学习进度非常快,老师们都夸九阿哥天资聪慧呢。”
“哎,什么天资聪慧?他若当真聪明,就不会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庄妃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孩子可真让我操心。”
我一急,遂接口说:“娘娘,珊瑚听老人说,贵人金口,但凡开口晚的孩子,长大后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作为。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珊瑚认为,九阿哥开口晚,正是由此而来的。”
哲哲与庄妃均愣住了,半天,哲哲出声一笑,说:“依你这么说,我们九阿哥将来一定是承担大任之人了?”
那是,他都做皇帝了嘛,这话我不敢说,只低头答道:“是。”
庄妃也笑着说:“福临既然这么出息,那他的骑射学业怎么就不如十阿哥与十一阿哥呢?”
我顿了一会,答道:“珊瑚认为,每一个孩子都有他的特色,这也注定他们日后的成就。十阿哥与十一阿哥武功骑射出色,将来一定能驰骋疆场,统帅千军,而九阿哥文字读书出众,却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人。”
哲哲与庄妃又是一愣,相视对看后,庄妃沉声说道:“珊瑚,这在宫中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哲哲暗地里阻止了她,和声说:“好了,珊瑚,你先去吧。”
我依言退下,但听见身后哲哲又说:“大玉儿,这丫头的话,可是一下子提醒了我,他们在前朝争得你死我活的,不就是为了皇位吗?其实,无论他们谁坐上了那个位置,你我以及咱们科尔沁绝没有任何好处的,咱们其实还有一个希望——”
“不!姑姑,福临太小了!”庄妃失声说出。
我不禁心里冷笑,庄妃,你唤我去,不就是想让我说出你的心声吗?
心里冷笑过后,遂又心寒无比,抬眼看,远处宫檐重重,心中寒意越发深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