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怔片刻，只得往两边看去，却都是门扉紧闭的，看这些残破荒凉的门面，我都不敢肯定这些房子里面是否住在人。孩子哭的累了，复又睡去，冻得红扑扑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各宫之中都另备有厨房，偏宫虽小，想来也是有一些吃食可以找得到的。我往两边找去，终于在偏宫的正殿后面的一间残破的房子里面发现了两个土灶。

我欣喜若狂，连忙放下孩子，四下收寻一番。灶是冷的，锅里盘里都是空的，好容易在墙边上发现了几个土苕。眼看孩子马上要醒了，只得往锅里加了水，将那几个土苕煮熟了，拿水调成了稀糊糊。刚做好了，孩子就醒了，我挖了一小勺给放到他嘴边，他舔了舔，就嚎啕大哭起来了。

我柔声劝着，他刚开始不肯吃，后来实在是饿坏了，才吃了几口，边吃边哭。吃了也不睡，还是哭，脸上的青紫隐隐可见。我伸手一探包被里，里面湿乎乎，又冷又粘，原来是拉了。

厨房之中找不到一片布巾可以替换，出了厨房又冷得惊人。于是只得脱了自己的衣服，紧紧裹住了孩子。孩子这才沉沉睡去。

天慢慢亮了，雾也散了，可以看见地上扑了一层白白的霜，遥看去，像深冬的雪。厨房里进来了两个丫头，看见乱糟糟的厨房，都吓了一跳，以为是闹贼了，连忙叫了管事的来。

那管事就是先前开门的那个丫头，她看了我一眼，皱着眉头说道：“贵妃娘娘怎么睡在这里？”

我支撑着站起来，手脚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了。她既然知道我是贵妃，想必早上是见过了吴良辅了。今不同往，凡事只求平安。

管事的丫头皱着眉头看了看厨房，说道：“娘娘，您今日是头一天来，一定是不知道了，咱们整个偏宫就只有这么一个烧火做饭的地儿，您看您，一来把这厨房糟蹋成这样，哟，敢情这小孩还在这里拉屎了？真是臭死了！一会厨房怎么开火啊？”

我扯了扯嘴角，说道：“我马上清理。”

那丫头站在门口，捂住鼻子，不耐烦说道：“娘娘您是主子，哪里能让您动手呢？你们两个，赶紧把厨房收拾一下。”

先前进来的两个丫头撇了撇嘴，低声埋怨道：“真麻烦，还真以为自己还是主子呢。”

声不大，刚刚能传到我的耳朵里来。我正要说话，那管事的丫头又说道：“贵妃娘娘，您跟我来吧，我带您到住的地方去。”

我抱着孩子一出门，立刻打起哆嗦，那管事的丫头看了看我身上，飞了飞白眼，带着我进了屋，说道：“娘娘，您就住这里吧，奴婢还有事，就不伺候了。”

她带我的屋里陈设简陋，只有一张木板搭成了床铺，一张四角都腐烂的桌子，和两个站都站不稳的凳子。屋里到处接着蜘蛛晚，地上桌上床上都是灰尘，只有一扇窗，风只往屋里灌。

我把孩子放到床上，这才发现手都伸不直了，乱揉一气后，手这才能动。先要把窗子弄好，天寒地冻的，孩子还还小，禁不起这么吹的。找了一块木板挡住了窗，屋里立刻黑了，还没有收拾完，孩子就醒了，咦咦唔唔的要吃。厨房那边还没有送吃的过来。路上冷，孩子的衣服又不保暖，所幸这里距厨房并不远，我只得把孩子搁在榻上，赶紧寻到厨房里。

厨房的两个丫头正在收拾碗碟，看见我进来，连忙说道：“哎呀，贵妃娘娘，瞧奴婢们这记性，竟忘记往您那里送早膳了。正不巧，今天米粮也做的少了一点，只剩下这一些了，您看……”

我一笑，说道：“不要紧，有吃的就行了。”又从手上褪下手镯，递给她们，笑着说道：“麻烦两位能不能帮忙熬点米粥？”

两个丫头相视一眼，笑着接了手镯，其中稍大一些说道：“奴婢一会给娘娘送过去。”我笑着点了点头，端了碗赶紧回来，一推开门，榻上空荡荡的。

孩子哪去了？

我尖叫一声，整个人好像坠入了冰窟，连忙出门寻找。天真冷，出了门去，外面看不到一个人影，我跑到正殿，敲了敲门，管事的丫头拢着手出来，不耐烦说道：“贵妃娘娘又有什么事？”

“我的孩子不见了。”我哆哆嗦嗦得说道，“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孩子？”

那丫头皱了眉头，说道：“贵妃娘娘，奴婢只是这里管事的，可不负责看孩子的。您自己掉了孩子，怎么跑来问奴婢呢？”

“这偏宫里还有哪位主子在？”我又问。

那丫头昂着头，说道：“那可就多了，前朝就有三四位主子，她们都是住在西边屋的，最近嘛，也有两位，静妃娘娘住在东边，还有一位巴妃娘娘跟她住在一块。”

我拔腿向东边走去，那丫头在身后叫道：“娘娘，您这是要去哪里？”我头也不回，来到东边的殿门口，听见里面一阵笑声传来，径直推了门进去，我的孩子果然在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年轻女子手上抱着。

屋里的两个人站起身来，静妃笑了笑，说道：“贵妃娘娘这是在过冬天呢还是在过夏天？这身衣服当真是别致。”

我跟着笑了笑，孩子没有哭，正睁着大眼睛四下看着，嘴角边上有一条淡淡的乳白，抱着他的那女子手中正拿着一只小勺。她们正在喂他吃东西。我紧张的手都有些发抖了，笑着说道：“静妃娘娘抱了孩子过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那年轻的女子微躬身行礼，笑着说道：“贵妃娘娘，我们从您屋里经过的时候，刚好听见孩子在哭，您又不在，这孩子委实哭的太可怜了，刚好我们这边有些羊奶，都是前天新收的，所以就把孩子抱过来了，正想着喂饱了要给您抱回去呢。”

静妃似笑非笑说道：“金巧，人家是害怕我们给孩子吃的是砒霜呢。”一边说着，一边一勺一勺往自己嘴里倒羊奶喝。

我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谢谢。”

巴妃笑着把孩子递到我手上，说道：“贵妃娘娘怎么这么说？孩子这么小，您那里太简陋了，若是缺什么，就过来看看，兴许我们这边有呢。”

静妃噗嗤一声笑，淡淡说道：“金巧，你可不能乱叫，她现在可不是贵妃了。”

巴妃拐了静妃，静妃继续笑着说道：“我又没有说错。听说昨天晚上众位议政大臣商讨了一夜，免去她的贵妃封号了，刚才小柱子过来不都说了吗？你又不是没有听见？别人不知道，你却在装什么傻？”巴妃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我一笑，低声说道：“没关系，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嘛，这么大的丑事都做了，她心里怎么会没有底？”静妃又淡淡说道。

我淡淡一笑，低声说道：“两位主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告辞了。”

“等一会。”巴妃又说道，拉着我看了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虽然开了春，可是天还是很冷的，你就穿这身怎么能熬过去？你等着，我这里有一些衣服，旧虽然旧了一些，但是终归胜过没有，你拿去将就的穿吧。”

巴妃进屋翻了一会，又过来对静妃说道：“我瞧你那件翠色的袍子也没有穿了，都翻出来给她了。”

静妃横了她一眼，说道：“你倒是会做好人。”说罢气呼呼进去了。

巴妃将那些衣服塞给我，低声说道：“你别往心里去，她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点了点头，正要走，静妃又从屋里扔出来两件袍子，人在屋里说道：“这可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孩子穿的。”巴妃笑着低声说道：“这些衣服都是去年冬天做的，我统共就看她穿了两次，你拿过去吧，剪了整块的，给孩子做一两件衣服穿。”

我低声说了一声谢谢。抱着孩子回了屋，孩子吃了饱了，又睡着了。

我又将屋里简单收拾一番，厨房的两个丫头突然过来，米粥没有端过来，扔了镯子就跑了，叫都叫不住。我正在郁闷，管事的丫头出现了，在门口站着，淡淡说道：“刚才吴总管来过了，您眼下既然不是主子了，就不要拖奴婢们下水了。这偏宫的丫头都是一些没有见过世面的，您要打赏她们，也得看她们拿不拿的起。”

我一怔，低声说道：“多谢姑娘提醒。”

管事的丫头往屋里看了几眼，说道：“您心里也别怪我们，我们都是做奴婢的，上面吩咐了怎么做，奴婢们只能照做的。若是实在有难处，可以去东边看看，东边的那位主子嘴巴虽然毒了些，却心地不坏。”

管事的丫头说完了就走了，我默默坐了一会，将巴妃给的羊奶用热水偎上了，孩子醒了后，又喂了两道。

到了晚上，睡的模模糊糊的，听到窗外雷声如鼓，像是要下雨了，把孩子更紧的往怀里搂了搂，却一惊而醒，又摸了摸，果然是烫得很，一阵闪电劈过，照到孩子的脸上，那小脸像涂了胭脂似的火红火红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