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阳宫。
和虞文摊牌之后,东方闲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坐在书案前,屏退了所有的人,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去德景宫揭开真相是他多番考虑后决定的,谈不上后悔,但却让他感觉到疲惫万分。世人皆说皇帝是真龙天子,可又有谁真的相信皇帝是天上的龙变的?不过也是一个血肉之躯,心会痛,身会死,与普通百姓并没有两样。生为皇子,从小到大他可信任的人就不多,母妃是唯一真心对自己的人,他对她的依赖源于出生之日。小时候依赖她的庇佑让他健康长大;长大了,变成了心的依赖,她的慈爱让他坚信自己在世上不是孤单的一个人。哪怕有一日,她‘死’了,他也相信她是会保佑他的。怎奈世事难料,心中那份纯净的母子情竟变成了今日这般。她说她每一次都是为了他,他是信的。只是这些事情,知晓得越多他越心凉。七年,可以隐瞒太多的事情了。七年,也可以做出太多让他想象不出的事情了。他真怕有一天承受不住从她身上挖出的更多故事。
东方闲长叹,“唉……”
怎么自从坐上了这把龙椅,他的心,反而越来越累呢?
不知不觉中,东方闲又想到了梅迦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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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府。
涅槃在梅迦逽的闺房外面轻轻敲门,“迦逽。”
“涅槃,你回房休息吧,不用进来陪我。”
梅迦逽说话的声音不大,听得出她情绪十分的低落。
“迦逽,我今晚和你一起睡。”
“涅槃,我想一个人待着,你回房吧。”
涅槃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估计梅迦逽的情绪真的很想一个人静静,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梅迦逽穿着单衣坐在床上,长发被捋到了一边,丝丝顺滑,蜿蜿蜒蜒,有几缕落到了床榻外亦不觉。
“长姐……”
低低的呼了一声之后,梅迦逽的清泪滑过脸庞,锥心之痛,难忍。
许久之后,梅迦逽微不可闻的说了一句,“长姐,你的冤,我一定会帮你讨回来。”
一个极轻的脚步声传进梅迦逽的耳朵,她听得出,不是涅槃的,她没有这样高深的功夫,来人的脚步特别的轻,若非她的听力极佳,根本无从发觉。
直到鼻间闻到紫竹香气,梅迦逽便明白了。
东方闲站到梅迦逽的床边,出手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痕,眉头微微蹙在一起。
“逽儿。”
梅迦逽的心,一颤。
“怎么又哭了。”
说着,东方闲落座到梅迦逽的床边,温柔的为她拢好青丝,低吟:“三千青丝,三千情结,为谁而生,为谁而绾。”
他真愿,为她绾青丝的人,是他!
听到东方闲的话,梅迦逽的泪落得更凶了。
他可知,他的话,她曾经可以毫不犹豫的回答他,而现在,她发现她和他平心静气说话的能力都快要丧失了。她多想再回到当初的心清神明,那时他的感情虽不明朗,她的心却是轻松的。现在他的情,触手可及,但她已经没了敢接受的勇气了。
小七,是不是,真的有宿命一说?
“逽儿~”
见梅迦逽泣如带雨梨花,东方闲愈发心疼了,朝她坐近了一些,柔情满怀的将她纳入到怀中,柔声宽着她的心。
“逽儿,有我呢。”
原本让人逐渐放松的气氛忽然起了变化,梅迦逽用力推开东方闲,收住自己的眼泪,“你走。”
“逽儿?”
“你走啊。”
梅迦逽伸手推着东方闲,“不要来我家。你走。”
东方闲不明所以的看着梅迦逽,稳稳坐在她的床边,不退不避,双手温柔的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刚好不弄疼她。
“逽儿,你怎么了?”
“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东方闲自认自己能体谅她此刻的心情,柔声道:“你不想听我的声音,我便不说话,只在旁边陪着你,可好?”
“不要。我不想感觉到你一丝一毫的存在,你走,你走啊。”
见梅迦逽的情绪忽然出现变化,东方闲只当她失去长姐悲恸万分而导致情绪不稳,一点都不与她计较,继续温柔的待着她。
“逽儿,不要这样。冷静一点,事情都会过去的。”
梅迦逽的神色里隐隐的透着一股子狠劲,“是,所有的事情都会过去的。但过去了又能怎样,我长姐的性命再也回不来了。你懂什么是死亡吗?她再也……不能听我说外面有趣的故事了。”
有人能死而复生,有人能时隔七年乍然出来惊吓众人,但她的长姐却没有这样的可能,她是真的永远的离开了她。
“逽儿,我懂。”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亲人的死亡,那种绝望和心痛,真的会让人的骨子里都发出痛的感觉。因为惜她,他才一次次的出宫陪她。
梅迦逽摇头,心中痛苦难当,他不懂,他永远都不会懂她此时的感觉。
“逽儿,若你想哭,可在我的面前放肆的哭出来,若你想静,我便一言不发的陪着你到天亮,若你愿意,我愿与你分担那些痛苦。”
“没有用的。”梅迦逽陷入到一种无声的绝望里,“你永远都分担不了我的痛和苦。”
“没有试过,你又怎知我不能。”
梅迦逽仿佛真的太累,靠到床栏上,不再与东方闲争辩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梅迦逽完全冷静下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也不去催东方闲离开,任他抓着她的手。
过了一会儿,东方闲感觉到梅迦逽呼吸的平稳,动作极轻的将她抱着放平,盖好被褥,在床边坐着,陪着她。
第二天。
梅迦逽醒来的时候仿佛还能闻到房间里有紫竹香,他还在吗?
“迦逽。”
涅槃在外面轻轻叩门。
梅迦逽没有立即说话,正想着要不要再躺会儿,涅槃推开门走了进来。
索性,梅迦逽又闭上了眼睛。
涅槃撩开床帘,见梅迦逽还在睡觉,便不再喊她,坐到耳室里的美人靠上,无聊的看着房间里的东西,整个人的情绪也低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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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淩皇宫,御书房。
东方闲前脚刚进房间,东方潜就追了过来。
“皇上。”
东方闲转身看了下东方潜,招手示意他跟着走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
东方闲坐在椅子上,眼中带着星点的疲态,“何事找朕?”
东方潜走近一些,看着东方闲,“柳府的案子恐难继续查下去了。”
东方闲蹙眉,“为何?”
“微臣仔仔细细的将柳明阳和梅娉婷被刺杀的地方检查了三遍,一无所获,查不到任何残留的蛛丝马迹,而他们两人身上的伤也验查了好几次,没有更多有用的线索。”
“当真如此干净利落?”
东方潜点头,“是的。”
“皇上,这次柳明阳和梅娉婷被杀,最明显的一个线索就是杀他们的和当初在北齐刺杀你的人是同一类人。如果我们能从北齐那边找到是何组织所为,那便能寻出柳明阳和梅娉婷死于谁手了。”东方潜不无可惜道,“只可惜,当日那群人攻击你的时候我没有出手,否则,应该能发现点什么,好为今日的案件做出帮助。”
听闻东方潜的话,东方闲紧紧的拧起眉头,到底该不该告诉他真相?
“皇上,微臣无能。”
东方闲抬了下手,“不关你的事。”
难怪母后口口声声让他拿出证据,她定是太信任龙翼做事的风格了,干净利落,就算他明摆着知道是龙翼所干也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这个案子……”东方潜犹豫了一下,没有朝下说。
“你想说什么?”
“恐怕不能给她一个交代了。”
东方闲看着东方潜好一会儿没有出声,他没说错,他最初想查清案件一半也是想给她一个交代。不过,现在,这交代,难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