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横和杨志将史进等人迎进了下邽城里来,将兵马分别屯在了四面的城楼上。史进带着吴荣武松等人便来到了下邽城里的府衙来,雷横早就将那上面挂着的诸如“明镜高悬”之类的朝廷牌匾都一并摘了。原来的衙门里,将那些个肃静威武的仪仗都清理一空,换上了两排交椅相对放着。史进等众来了,列席入座。
“时迁还没有消息么?”史进开口便问。
雷横叹了口气说道:“全城要紧的地方都找遍了,牢狱、衙门,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就是没有一点像样的线索,更是没有时迁的一点影子。大哥,你说,他既然已经送到了下邽城里来,你说会不会已经押送上京了?”
“这……”史进眉头紧锁,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但凡他们要押送一个人出去,必然会有所动静,我们的眼目,多多少少也会有消息。”
吴用这时候摇着羽扇说道:“我看,时迁还在下邽城里,只不过是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罢了。”
“哦?”史进扭头看着吴用,像是看到了另一点希望了似的,说道:“军师如何这般肯定。”
“以谢千秋的性格,他自负要见我们一网打尽,然后再一同押送京城,他不是那些个投机取巧的官,绝不会有一点功劳就要捞一点功劳。他要的是朝廷的瞩目,是要名声。”吴用说道:“所以,我看,他必然是将时迁绑起来藏在了一处很寻常的地方,寻常到连我们都容易忽略的地方。”
“可是,就是这般一个下邽城,要想藏住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要是这般找下去,虽然不比大海捞针,却也是徒劳无获。时候不等人,过一天,时迁兄弟的命就悬一天。”杨志说道。
“谢千秋这家伙往哪里去了,若是能将他抓住,岂不是也省得我们麻烦。”鲁智深说道。
“我们的探报说,那厮往蒲城方向去了,想必也是投奔那边了。”朱武说道。
“你说,这谢千秋会不会将时迁兄弟藏在了寻常的百姓家,他估计也晓得我们会想办法救人,下在牢里反倒不如藏在寻常人家里安全。”林冲说道。
“这倒是有可能,只是,这城里有几万百姓,我们刚刚攻下蒲城,应该安抚百姓恢复市井,总不能去挨家挨户地盘查搜查吧,那样一来,口口相传,指不定到后来让人家怎地说我们。”史进说。
一直没有开口的武松这时候突然开了口说道:“若是想挨家挨户搜查一遍,我倒是有个法子,只不过需要花些银子,也需要浪费些光景。”
“这些都好商量,需要多少银子,你但说无妨,我能拿出来的数,都可给你。”史进当下便说道。
武松有了史进这话,便开口说道:“我也和众兄弟说过,不知道大家心里还记得不,我初次攻入下邽城的时候,误打误撞,带人横穿了一家赌场,在那家赌场里,有一伙地头蛇,人数不少,我看我们可以花点银子收买他们去挨家挨户搜查百姓,到时候我们派自己的人乔装扮作他们的手下全城搜索,这样一来,便少了闲言碎语的麻烦。”
吴用听着点点头,说道:“我看,这个法子就不错,眼下也只好这般搜一搜。”说道这里,吴用顿了一下,说道:“史大哥,我们城楼上的旗号还是先收起来的好,照旧换上官兵的旗号,四个城门今日不可放一个人出入。”
“这又是为何?”史进问道:“军师是怕咱们查的紧了,有人将时迁转移出去?”
吴用摇摇头说道:“您瞧,这封告急信还没有寄出去,我们还可以将计就计。”说着,吴用便将心里的谋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众人听罢都不禁暗笑,当下史进分工下令,众人得令便各自忙活去了。
当这大堂里只剩下史进、吴用、朱武的时候,史进屏退了左右,将整个大堂都空了出来,三人坐近到一处来。
“都调查清楚了,下蒲城的知县,姓郎,名世龙,字子谦,蔡京门下的小红人。蔡京有意想要提拔他,所以近日委派到下蒲城里来做知县。蔡京原以为下邽有谢家军驻守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危险还是迟早要降临到下蒲城下,呵,这老狐狸也有失算的一天。”朱武说道:“郎世龙只怕呆不久,蔡京只怕也会吸取教训,他对下蒲城必然报的希望不大,过不得多久定会将郎世龙招回去,我们要想有所动作,还要趁早。”
“郎世龙谁来摆平他?”史进问道。
“我都打探清楚了,这厮虽然有些本事,在天子脚下厮混惯了,向来喜好花酒,也是个多情好色的玩意儿,他来到蒲城之后与勾栏里的佟成月相处甚欢。我们可以从佟成月这里下手办。”朱武说道:“法子我与吴用商量过了,现在都在我这里了。”说着朱武拿手指指脑袋,露出一抹笑来。
“那这件事,就全全寄在你的身上。”
“好咧。”朱武应了。
吴用说道:“千万小心在意,休要暴露了身份。”吴用说罢,顿了一下,提起另一件事来,说道:“你看张青这兄弟如何?”
“勇敢无畏又有心计,低调能沉得住气,能和各色人等打交道,是个好人选,只是……”史进顿了一下,说出了忧虑来道:“毕竟是舞枪弄棒的江湖人,若是叫他读书写字,只怕不容易。”
吴用微笑地说道:“大哥和我想的一般,不过,他的交际能力一顶一,就是你我,也不即他,正所谓以长补短,也是可以的嘛。”
朱武也补充道:“再者说来,大宋的官场上,哪里就是凭着真才实学上位的,若是那般,这天下也不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你我三人也早就位列三公啦。卖官卖爵这都是明摆着的,就算是张青兄弟的文笔差,顶多被人唾骂一声一张钱财势力的酒囊饭袋罢了,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份的。”
史进听众人这般说了,当下这才放心了些,说道:“就差问问张兄的意思了。”
吴用笑了一下说道:“张青倒还好说,只是,这面前还有一个难题,还要史大哥想个法子。”
史进一听,眉头微微一蹙说道:“还有什么问题能难倒咱们这两位智囊的?”
“这……”朱武说道:“自然是要考虑咱们另一位女将的事咯。”
“你们是说……喔。”史进心里明白了,说道:“那就让孙二娘一同与张青去那里便是了。”
“可不是这般容易的事,孙二娘虽然是女中英豪,可是,走惯了江湖,性子里多少都有那么些野性,你可记得张青说过,他几番交代她不让她杀害僧、妓还有配军这三等人,可是,孙二娘还是难免触犯,这事放在寻常倒也没什么。可是,若是随了张青去,任何一点失误都会被放大十倍来付出代价,处处小心都会不小心埋下祸根,若是有什么差池,岂不是将他两往断头台上送。”说道这里,吴用顿了一下,叹口气说道:“就是为这个,所以我才发愁。如果让他们天各一方,毕竟是夫妻,不合适。如果要孙二娘随行,却又害怕她做出乱子来,好生叫人为难。”
“总不能另寻人物吧。”史进也有点为难,摸了摸下巴,说道:“可不可以,让他们夫妻一明一暗,各持身份在那里落脚。”
吴用和朱武对望了一眼,说道:“大哥的意思是……”
【下邽城·永泰赌馆】
武松只带了四个手下挎着刀,再一次站在了永泰赌馆的门前。武松打量着在快黑色的牌匾,嘴角微微勾勒起来,他使了个指示,身后的随从便快步上前来,扬起手来,咣咣咣地拍响了店面的门板。
“有人吗!”
“咣咣咣——!”
“有没有人!”
“咣咣咣——!”
那随从拍了半晌,都不见有人接应,更不见有人来开门,转身回报武松道:“大哥,约莫着里面早就没人了。”
武松冷笑了一声,他不信这里没人,方才他早就瞅见在二楼上有人将纸窗推开了细小的一条缝往下看,只不过他装作不知罢了。看来里面的人并不欢迎他们来,不过没关系,他们不热情,武松也不客气。当下他将双臂一抱,说一声:“走!”说着最后瞥了一眼那赌场便带了人沿着大道向下去了。到了街口便拐向另一条,走不过百十步便又舍弃大路转进一条胡同来,在街头巷尾里绕来绕去走了半个时辰的光景,武松这才寻到了他之前走过的路。
就是这条胡同,散布着破碎的酒坛,堆弃着木箱,越往里面去,墙面上越是布满了刀痕。而在走过一半路的时候,还有大火烧过的痕迹,侧旁临近的院墙都坍塌了。武松踩着烧的炭黑遗迹一路再往里面去,到了那扇大门下,就是这个地方。
这就是永泰赌馆的后门,当初武松他们便是误打误撞被那小叫花子带到了这里。这后门因为那一番厮杀已经破败不堪,当下勉强合得上,透过门缝看的见后面堆放了许多的麻袋木箱之类的东西,将这后门多堵死了。武松四下里看看,心道:“看来这胆子还真是小了点。”武松笑了一笑这里面的人,便回过身来,指挥着手下人将那些胡同里的木箱子搬过来,搭在一起,容众人爬上墙头。
就在武松第一个跃下院墙的时候,惊动了一个守在后院里正在打盹的泼皮,那厮睡眼朦胧地看在眼里,顿时吓得混不附身,连身边的朴刀都忘了拿,撒腿就往里面跑进去,大叫道:“不好了,他又来了!”
赌馆里面的人一听,顿时杀出五六十人来,呼啦一下都从楼里冲出到后院里来,占据了半个院子铺展开了阵势,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模样面对着武松等人,刀枪林立之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杀气。
武松身后的四个亲随这时候也迅速抽出刀来,护在了武松的面前,仔细地紧紧盯着周围人等的一举一动。武松看着这院子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势,像是个看戏的一般,没有一点参合其中的危机感,笑着走到前面来,把那些个持刀在前的泼皮们都没有放在眼里,只是说道:“叫你们管事的来!”
“我们大哥不在。”一个中年汉子说道:“好汉有什么事,我代为转达。”
武松笑了,道:“不在?好,去给我搬把交椅来,那我就在这里等,给足他面子!”
那些持刀挡在周围的泼皮们一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这煞星这次来了,究竟是打什么算盘。
那中年人晓得武松的厉害,知道惹不起,当下好言好语地说道:“这位好汉,你究竟找我家主子是为何事?之前你看已经伤了我们不少兄弟,我们似乎并没有什么过结吧。”
“过结原来是没有,但如果你们当家的还不来,那这梁子就算接下了!”武松略带威胁的口吻呵斥道:“你们快快去叫那厮来见我,一切都好商量。”
“这……”那中年汉子明显一脸的为难,显然是受过什么交代,眼下应付不过来,僵硬的更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什么这!”武松的耐心有限,看着那厮还不动弹,当下便呵斥道:“你若是不去,我便亲自来找他一找,若是被我寻到时,可休要怪我不尽礼数!”
那中年汉子一看武松说着便往里面走,当下咬咬牙,硬着头皮持刀跃到武松的面前来,朴刀一指,顶在了武松的前面,那汉子说道:“好汉留步,我家主子当真不在,自打你闹过之后,便会府去了,这里只是一处生意而已,他另有三处赌坊,你怎地不去找,偏偏来与我为难。”那汉子说道这里,看着武松挺着胸脯迎着他的刀尖上来还没有停步的意思,当下不禁提高了嗓门喝道:“好汉,你要是硬闯,我可就拼命了!”
武松一听便抬起眼眸来,目光锐利地盯着那人的眸子,质问道:“你们主子就是这般叫你待客之道的么!”说着脚下依旧不停,一步一步直逼上来。
那中年汉子看的急了,当下大喝一声杀,便挥刀往武松的脖颈上砍过来。可他这点三脚猫功夫,哪里是武松的对手,武松侧身轻易便躲了开来,一个起落连带着一记飞脚便踹飞了那汉子左侧的一个泼皮,当下欺身在那汉子身侧,还不等那厮将刀再抽回来厮杀,武松便一把将他的手腕扼住,带着那刀右边一挥,当下砍翻了那汉子右侧的两个挥刀杀上来的手下。
武松控制着这汉子,抓着他的手腕拉扯的他跌跌撞撞,而那把始终攥在他手里的刀却在武松的引导下杀了一拨又一拨的自己人。那汉子从来没有杀的这般顺畅过,也从没有这般受制过,这无形中对武松的恐惧便迅速累积起来,让他的后背迅速腾出一片豆大的冷汗来,像是一条条毒蛇从脊背上流窜下去一般。
不过须臾之间,武松便砍倒了一大片人,好在这次武松手下留情,他毕竟是来请人家出面合作的,别人不懂事,他却要在赚足了面子之外将余地提前留下来。他故意将那把刀翻转过来,就算是砍人也都是用刀背来剁,虽然将人砍翻在地,却也不过是伤及皮肉,并不会有什么打损伤。
而就在武松的煞气再一次在整个赌场弥漫开来的时候,一个低沉却不失威慑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
——都住手,请他们上来。
那些泼皮听了,都纷纷垂下手里的兵刃来,将自家挨打的兄弟都扶了起来,闪开一边让出一条道,容武松和他的四个亲随进来赌馆里来,踏上楼梯转了两折,便来到二楼正对着的一扇木门前。
只见这门洞开着,门里站在一个汉子,头上戴着一只眼罩斜盖住了一只眼,显得这人愈发杀气沉沉。
“好汉,里面请!”那汉子说罢,便容武松进来。武松留了那四个随从在门外候着,便在里面毫不客气地落了座。
这汉子便是王霸,是这里的大当家的,人称熊瞎子,在这下邽城里也有一席之地,说出来的话也有那么些分量,手下常在的马仔也有个百七八十人,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跺一跺脚,和下邽城里也会摇上一摇。但凡能撑得起这么大摊子的人,不论好坏,总都有他的本事和独到之处。这王霸毕竟是王霸,就算是面对武松这般来意不明的煞星,还依旧沉的住气,安安心心地将茶壶提起来,亲自给武松献茶。
武松见王霸不开口,他也不开口,稳稳地撑住场面,也不怕他下毒,便轻轻吹开那热腾腾的水气,悠然自得地呷了一口。
王霸见了武松这等气场,心知这厮不是凡人,当下便开口说道:“好汉此番前来,恐怕不是为我这口茶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