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二龙山的喽啰们并力戳死最后几十个官兵以后,这场夜战也就此落下帷幕。
史进看着满地的尸首,将手里满是鲜血的长枪和朴刀远远地丢向那火里,嘴里钩起来,笑着对武松说道:“这对双刀真心不错!”
武松听得出史进婉转的称赞,也相视微微一笑道:“与史兄并肩,才叫爽快!”
“我也觉爽快的紧!”张青这时候也大步上前来,难以遮掩他一脸的兴奋之情。
“你瞧!”史进指着遍野的尸体与他开玩笑说道:“这遍地都是上等的黄牛肉,过不得片刻就被火烧尽了,不能取来做包子,实在可惜的紧咧!”
张青知道他在说笑,当下笑着接话道:“有劳众兄弟这一夜帮我剖膛破肚,只是,这些鸟官兵,个个都是一肚坏水,肉早就酸了,味道不对,丢了但也不甚可惜,只是兄弟们一夜辛苦,倒是当浮一大白!”
“走!山寨里,什么都有上好的,害怕没有好酒,咱们寨里去说话!”鲁智深将禅杖收了踏步上来,请了史进武松两位猛士收兵回山。杨志点起喽啰,安排众人在战场上捡入眼的铠甲兵刃收罗起来堆在远离火源的另侧山包后,回了山寨一面差人安排车马将成捆的军备运回山上,一面差人点清伤死,医治安抚不在话下。
鲁智深请了史进、武松和张青来到聚义厅上,当下安排人手杀猪宰牛,抬出大缸好酒来。
几番相让之后,鲁智深和杨志坐了上首,武松、史进和张青依次坐了下首。
张青分别将两人介绍与史进和武松说道:“这两位便是花和尚鲁智深和青面兽杨志,两位二龙山的当家人。”
张青说罢,鲁智深抱拳使礼,笑着道:“今夜多亏两位壮士相助,不然,二龙山大劫在即,我们两个还被蒙在鼓里。敢问两位恩公姓名?”
武松道:“随手之劳罢了,在下不是别人,正是景阳岗上,醉拳打虎的武松!”
“原来是武都头,正当是闻名不如见面,此番相见,实在恨晚。却不知武都头如何在此?”杨志问道。
武松当下便从嫂子弑兄之事开始说起,略略讲到刺配他处为止,鲁智深杨志听得都是一阵叹息。
武松说过了自己,鲁智深便将话头引到史进的身上来。鲁智深那一双黄铜似的眼睛上下又打量了一番史进,问道:“不知这位兄弟是哪路朋友?师从何人?方才我略略瞧了几眼,那拳脚又三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史进道:“我师父是当年东京十万禁军教头——王进!”
“嚯——!”鲁智深和杨志都惊叹了一声,道:“原来是王教头的徒弟,怪得不身手了得!”说着两人起身便施礼做拜。
史进对拜了一番,三人又回到席间来,坐定了。
“我等为官时都曾或多或少受过王教头的照顾,今番来了这里,当是自家一般自在便是。”杨志很是敬重又地问道:“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小人姓史,单名一个进字。”史进回应道。
“阿哥,你莫不是史家村甚么九纹龙史大郎?”鲁智深出乎意料地有些惊喜模样地问道。
史进道:“正是小人。”
“啊呀!”杨志有些难以置信似的,道:“江湖上多听得,当真是如雷贯耳!只是……兄弟不是在华阴县么,
怎么却到这里来了!”
“一切不过是官逼民反,才走上这路。只是,局面大了,麻烦也就多了。一来缺人马,二来缺银子。”史进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说道:“此番出来,便是为此。”
“做的这般大的局,兄弟你如何腾得出手来?我在大名府听说,朝廷现在要集结几十万大军要夺回华阴来。”杨志说着都替史进着急。
史进的眉头也微微的蹙起道:“我出来也有半月之余,那里的事都交给自家兄弟去打理。我也打算了结了今晚这事,便要回去。”
“劳兄弟惦记,出手此番相救!”
史进说道:“两位哥哥不必多谢,小弟此番上山,却另有事在身。”
鲁智深听了和杨志对望一眼,两人心里一样略略猜到了什么,毕竟史进方才说了那般多,已经在两人心里有了影响铺垫。
却没想到,史进起了身来,离席恭恭敬敬对着鲁智深和杨志做了一拜,惊的两人赶紧上前还礼。
史进满是真诚和歉意地说道:“此番我上山来,是亲自向两位哥哥赔礼请罪的。”
史进这话一出口,顿时席间众人都惊了。鲁智深道:“兄弟,这话却是从何说起?!”
“我此番离开华州,便是想取那套生辰纲做军资,于是便投石碣村的晁天王那里,七八个人合谋,便开始动手。”
“那时候我们探听得知道,生辰纲由杨兄负责押运,于是便选了三百汉子一路由我和几个兄弟带了暗中跟在左右。杨兄一路无事,我们也不相扰,但凡有杨兄遇到难处,便偷偷在暗处救急……”
杨志听到这里,不禁也想起了押运生辰纲时的种种诡异。最让杨志印象深刻的一件事,便是他们押运生辰纲在过一条大河的时候遭到了山匪的袭击,而杀退山匪之后,在对面的山坡上却发现了大片大片匪徒的尸体,其中不乏山匪的领头当家。一个个都是一样的死状,脸面上平常的很,连刀都大多不曾出鞘,杨志甚至发现那些人都没有挪动过脚步,可是,却在心窝喉头留下一处深深的血孔。只是,杨志那时却没有发现半个人影,也没有听到半点厮杀的声响。这不知不觉间,悄无声息地杀掉这么多人,实在让杨志有些心惊,也为此在心里留下了不可抹去的记忆。
杨志此番想起来,便不等史进说下去,就急着问道:“你们使得什么妖法,无声无息之间,杀得那般多人,却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史进听了,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说起来但是玄些,可是做起来,倒也不难。”史进看了下杨志继续说道:“我们特别改造了一批弓箭,用坚韧的鱼线链在了箭羽的尾端。我们带人埋伏在那些山匪之后百十步的地方,万箭照着要紧的致命处齐射,一招毙命之后,随即用鱼线将箭羽收回来,这就是为什么徒留血洞,而不留痕迹的原因了。”
“好奇特的手段,若是你们这般对我下手,我定然防不胜防,只是,我还有一事想不明白,你们何苦这般辛苦从头跟着?”
“从头跟着,一来怕你半路改了方向,二来也怕有‘人外人’先下手为强,故而,保住你们,也保住生辰纲。”史进说道这里,面有惭愧之色道:“却不想,哥哥并非官家的嫡系,而是咱江湖中人,若不是华州还有几千兄弟等这些银子救急,我史进万万不敢短诸位的财路。还望两位哥哥赎罪!”
杨志听罢猛然一拍桌面,唬得席上众人都是一惊,杨志瞪起一双虎眼,怒火铮铮地喝道:“为这生辰纲,老子脸上多刺了一道金字,在官府里处处活的小心,好不容易混了个制使,一路九死一生的杀过来,却被你这斯空手套走!”杨志骂的一时兴起,也不顾一直在旁边冲他使眼神的张青,杨志指着史进吼起来,道:“你只道华州你的兄弟急需金银用渡,却不想我二龙山兄弟如何过活!你把这套财富运回华州去,我二龙山的兄弟也需往你那里去享用!”
鲁智深这时候也嚯地一声站起身来,武松瞧见这两人这般翻脸,只怕下一瞬就要下手了,于是也嚯地紧跟着站起来,朝史进这边护着,双拳捏得嘎巴响。而在这一瞬间,张青也瞧出了气氛的紧张,这浓厚的火药味让他顿时急出一头汗来,张青赶紧起身想劝,却不想,鲁智深比他先一步开口喝道:“说得好!来人呐!”
外面伺候的喽啰们早就听见了杨志的怒气,当下一个个心知厅上有变,一个个暗暗抽出刀来待命,当下听得大当家的一声喊,顿时夺门而入,将史进武松团团围住,这聚义厅里即刻满是森森刀光。
“大哥!别——”
“给我吩咐下去,令全寨人马收拾器械,行装通通扮做镖局、商队、百姓。”鲁智深号令罢了,将那几个提刀闯进来的喽啰们弄得有些傻眼,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连一旁的武松和张青都有些错愕,当下鲁智深又喝道:“还不快去!”
“是!”那喽啰被鲁智深这一声说了,才知道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当下便快步出去了。
等那喽啰去了,杨志阴着一张脸,提了一坛子酒,一把扯开封泥来,扑鼻的清香顿时散了出来,杨志转眸瞧了那始终不惊不怒的史进一眼,二话不说便猛然朝着史进丢了过去。
史进身子也不起来,身子在那交椅上旋了半边,顺势将那酒坛子稳稳地抓在手里,看着杨志和鲁智深,勾起嘴角笑了,便将这酒往嘴里送。
“慢来!”鲁智深一声喝住,道:“在二龙山喝酒,白喝不得,需得有个说法!”
史进起身来,尊敬地一施礼说道:“这酒,在下权当赔罪……”
“非也!”杨志一双灼热的眸子瞧着史进道:“这酒喝下去,便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你说刀山火海,我也不会推辞!”
“正是这个道理!”鲁智深此刻咧开嘴露出笑意来。
武松和张青此刻一瞧,才晓得,原来方才都是杨志和鲁智深故作怒气,耍笑一番罢了。当下,众人皆大欢喜,都统统拿起一坛子酒来,揭了泥封,齐声大喝一声:“干!”便咕咚咕咚,各自将一坛子酒喝下肚去。
史进一饮而尽,拿袖口一抹嘴角的酒渍,叹道:“好烈的酒!此后,咱们便是真兄弟!”
“真兄弟!一辈子!”五人齐声说罢,爽朗一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