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进蹑步来到了门前,轻道一声:“哥哥,小弟这就来了。”说罢,小心翼翼地将门闩轻轻拨开,接着在那门开的一瞬,史进步法变化,一个瞬息便向后闪了两步之远,那双平日里流光溢彩的眸子,此刻也多了几份提防,眼眸锁紧,盯着那门扉的轻启。
“叔叔,是我。”一声娇媚的柔声过后,那扇门扉两面开启显出一个人来。
史进心里兀自吃惊,定睛瞧去,果然是宋江哥哥的外室,只是,却没有见到宋江哥哥的半点影子。
史进这下可是有点不知所措了,这女人来了实在是不对点。当下天刚灰亮,史进让进屋里来,孤男寡女,叔叔嫂子,实在是风俗不许,伦理不让的事,但是,身在人家的屋檐下,要是不让进屋里来,那又是极大的失礼。面对这样一个场面,让史进一时间也愣了神,不知道该如何说辞,才算妥帖。而此刻,史进拿当下相比较,他更愿意自己孤身前来的消息在不小心之间走漏,此刻登上门来的是凶悍的官差驻兵。
“嫂嫂……我大哥。”史进慌不择言,只得这么胡乱地先问一句。
阎婆惜不等史进让她,便自己走了进来,微微娇笑着道:“你大哥他早早去了衙门,有些要紧的公事要办,他临走要我来安顿叔叔餐饭。”说道这里,阎婆惜偷眼瞧了史进那一副大气不敢出的窘迫模样,心里愈发有底了,道:“听你大哥说,今日要与你回青州去讨回祖宅,所以,嫂嫂便早些起来给你安顿安顿。”阎婆惜说道这里,不给史进说话的余地,趁着史进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便径直走到了屋子深处去,一弯腰,取了那木架上的铜脸盆来,二话不说便往外面去。
这时候,史进才晃过了神来,赶紧抢上来,两手将那铜脸盆握着边沿抓在手里,嘴里连忙道:“不敢不敢,这个万万不敢烦劳嫂嫂,我自己来便是了。”说着史进便要将铜脸盆从阎婆惜的手里取过来。
可是,阎婆惜却不松手,反倒是握得更紧了,一面将铜脸盆往自己的侧面藏,一面说道:“这点小事,嫂嫂做的来。”
史进的双手握着铜脸盆的边沿,又不敢用劲,本想这般“夺夺”嫂嫂放手便好,哪里想到,阎婆惜却不撒手,史进的双手也随着那铜脸盆转向了阎婆惜的身侧,而阎婆惜微挺胸脯自然而然地贴在了史进的双臂上。这般的暗示,史进哪里会不察觉,赶紧就此脱手,撤出身来,嘴里惶恐地道:“嫂嫂,这如何使得?”
阎婆惜一瞧这俊美的汉子还有那么几分正经劲,愈发让阎婆惜心馋,她媚眼如丝地瞧了史进一眼,道:“你与宋江拜了把子,那就是亲兄弟了,嫂嫂烧了热水给你,随便洗洗好了。”
史进耐不过,也只得由她端了铜脸盆去。
阎婆惜回眸冲着史进媚人一笑,便迈步出去了。可是,这一路往火房走,一面心里嘀咕,方才虽然阎婆惜只是略略试一试史进,可是,史进的反应却多多少少有些出乎阎婆惜的意料。但凡是个男子,哪里有不爱美人的道理,而阎婆惜暗自送了香胸与他,哪里有想史进这般退却的。莫非是这人木讷的缘故么,难道反应慢道没有察觉出这其中的意味么?阎婆惜想到这里,又自己摇摇头道,不会的,要是他人这般迟钝,那怎地会做下黑三郎口中所言的那般家业。阎婆惜思虑到了这里,最后下了一个结论,一定是那人装傻。
方才阎婆惜还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还不够貌美倾城,所以才么有打动他的心神,可现在阎婆惜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让他倏然打消了自我的疑虑——那个束缚住俊美叔叔的不是别的,只怕便是与黑三郎之间的兄弟情义。阎婆惜想想不禁冷笑了,顿时觉得这人倒是比那张文远要厉害一些了,但是,阎婆惜却不打算就此退却,她为自己描绘好了一番今后的幸福,她达不到,哪里肯善罢甘休。
阎婆惜步入火房来,阎婆已经早早起了来,一锅滚烫的水烧在锅里,阎婆惜取了葫芦瓢舀了热水在盆里,心里想着心事,阎婆似乎和她说了什么,可是,她现在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事,哪里还容得下别的,就连阎婆方才说了什么都不曾听见一句,只是顾着自己端了热水便走。阎婆瞧着自己那闺女一副痴迷的模样,眉头微锁之间还有暗淡的愁色,叫了两声,也不见答应,瞧着她远远地去了,便叹了一息,暗自叹息一声:“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又劳哪门子的心。”便顾自安顿早饭去了。
阎婆惜端了洗漱用的热水,又来到了史进的房里。史进瞧见,赶忙过来将铜脸盆接过手里来,道:“有劳嫂嫂了。”史进头一遭见到这般异常热情的人,说实话心里还是有些不伦的忐忑,他怕这嫂嫂有表示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赶紧拿了毛巾在手,自己“先下手为强”,赶紧再热水里绞了毛巾,便自己动手洗漱。
阎婆惜看着笑笑没有说话,而是径直步入到屋子的后部去了,心道:要想破了叔叔的顾忌,那就得先坏了这兄弟两的情义。阎婆惜当下一念闪过,心里便生一计,当下取了发髻上的金簪子,偷偷瞧了眼正在洗脸的史进,便趁其不意将这金簪子丢在了史进的床榻之下。这一手做完,阎婆惜便顺手将史进的被褥拿在手里叠了起来。
史进听得见动静,心道这嫂嫂实在来的邪乎,当下赶紧抹了把脸,便潦潦算了。等史进来到这里屋的时候,阎婆惜已经将被褥叠放了个整齐。史进连忙道:“小可来此已是叨扰万分,嫂嫂这般周到,实在让小可诚惶诚恐,受用不起。”
阎婆惜坐在床边上,风情万种地望着史进,道:“叔叔乃是贵客,今番来了,只怕是庙小安不下大佛,你大哥叫好生照料,嫂嫂亦是把你当亲弟弟看,你又如何这般见外。”
史进听了,连忙称谢,可是,这一席话说完了,也不见阎婆惜起来,依旧坐在床边上,叫史进好生为难,要是此刻宋江回来,这成何体统。
而就在史进尴尬地站在当地,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时候,阎婆惜又带着魅惑的笑容,说道:“叔叔不必拘束,都是自己人,且来这边坐坐。”说着阎婆惜挪了挪身子,在床边让出一片地方来,而她那只嫩白的手随即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床沿,示意史进过去坐了。
史进瞧着哪里敢去,先谢了嫂嫂的“好意”,又继而推脱道:“嫂嫂既然说了是自家人,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一夜睡得舒坦,正想活络活络胫骨,当下站着反倒舒坦。”
阎婆惜听了史进这番推脱,心道,好个不解风情的小子,老娘好心想与你些甜头,你倒是推三阻四来扫老娘的兴,不叫你上了我的床,我就不叫阎婆惜!阎婆惜心里暗暗发了狠,可是脸面上却不曾有半点变化,而是一转话头说道:“听你大哥说,你自幼离家在外闯荡,不知兄弟可有相好哪家的姑娘。”
史进听了这一问,淡淡笑笑,可是,心里却自己瞒不过自己,钟灵的影子又活灵灵地显现出来,那一眸一笑都深深地刻印在了史进的心底。史进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阎婆惜敏感地捕捉到了史进这一感情的变化,随即跟进问道:“倒是哪家姑娘让我们兄弟欲说还羞,等你们青州的事情办妥了,我便说与你大哥,叫他帮你一并将这婚事也办妥帖。”
史进不愿将自己心底里的伤心事说与别人知道,这是史进心底最敏感的地方,也是史进一直最避讳的地方,当下便撒了谎道:“嫂嫂的好意,兄弟心领了。只是,兄弟常年四海奔波,莫说没有这等闲心,就是有了,可哪家的闺女又会瞧得上咱。”
阎婆惜听了,心下暗暗窃喜,接了史进口道:“兄弟一表人才,不论是相貌还是本事,那都是好的没得说,嫂嫂倒不信,哪家的姑娘瞧见不会动心。”
史进没把阎婆惜的话当回事,只是想找个托词先应付了这面前难缠的人,于是便道:“嫂嫂谬赞了,我这人最爱漂泊,不喜在家,就冲着这点也没有人愿意嫁给我的。”
“兄弟只怕是说笑吧,若是嫂嫂这里有一个貌美的姑娘愿意以身相许呢?”
史进听得阎婆惜说出这话来似乎话里有话,当下笑笑道:“若是,有姑娘看得上时,那须得我大哥来给我把关。”
阎婆惜微微一咬银牙,本来这话头越说越上道了,可是,偏偏在这要紧之处,史进却说出这么一句让阎婆惜始料未及的话来,阎婆惜错愕了一下,笑道:“婚姻大事,如何却要你大哥来插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