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一案最终不了了之,虽然朝廷里依然说要捉拿凶手,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了。没有人会为了一些死人去花费太多的时间寻找那完全不知来路的凶手的,而且这些凶手还不是寻常人所能应付得来的。
这种态度,让本来还被关押在刑部大牢里的许惊鸿等人也得以于十月二十五日开释了出来。当赵琮带了孙再元于大牢门前迎接他们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笑容,这次虽然受了点牢狱之灾,但比起所获得的已经是很值得了。
当即,赵琮便提议请众人去樊楼洗尘,对此许惊鸿等自然不会推辞了。在大牢里住了这么些日子,嘴里早淡出了鸟来了,能大吃一顿,自然是人人乐意的。所以很快地,一众人就杀奔到了樊楼,这次没有再进高档的雅间,就在二楼的一间房间里大吃大喝了起来。
酒过数巡,菜也吃了一些后,赵琮才问许惊鸿:“许兄,接下来你却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看来这京城我们是无法继续待下去了。”许惊鸿沉吟了一下后道。在把方家拉下马后,他就知道自己与世家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以如今世家控制朝局的力量看来,他是不可能再于京城里谋得任何的官职了:“所以,我打算去北边碰碰运气,说不定胡人一来,我又能有番作为了。”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赵琮点头赞同,而后又道:“而且也不用碰什么运气,胡人已经杀来了,正在幽州城那里僵持着呢。”
“什么?”许惊鸿微有些惊讶地说了一句。当日北边的战报送来时,许惊鸿便因为方家之事给捕进了大牢,所以并不知道这件大宋朝如今最要紧的大事。其实当日的战报送来时,许惊鸿他们还曾见过的,只是时隔半个多月,他早已忘记这一茬了。
赵琮便把北方的局势,以及朝廷的应对详细地说了出来:“现在王冲老将军已经北上了,你与他曾有过一段上下级的关系,所以你要是肯去北边的话,王将军必然会重用你的。”
“不错,以许兄的能力,到了北边也能如在西南时那样立下不朽之功。”王烈海也忙附和地说道。说起来他对这样的结果是最开心的,原来当自己会与众兄弟分别呢,没想到却又发生了这样的转折。
“你们都过赞了,西南立下功劳,除了兄弟们同心协作之外,也有不少的运气成分。不过这北方我是一定会去的,只不过有些事情却还没有做完,我还不能立刻起程。”
“哦,你却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呢?”赵琮不无奇怪地问道。
“一个最该死的人还没有死,我还不能就这样离开。”许惊鸿喝下一杯酒后,眼睛都有些红了,杀气再现:“不过这次要取她的性命却已经很容易了,都不用我亲自下手。”
“除了方家,你还有什么人要除么?”王烈海也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许惊鸿却卖了个关子:“好了,今天就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了,大家能平安在一起就是好事,来,喝酒!”
几只酒杯再一次碰在了一起,房中的气氛再一次热烈了起来。
方远山一门之死,对京城的百姓来说只是一些谈资,对官员们来说只是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但对一个人来说,却是极其痛苦的噩耗。这个人,便是早已经嫁入了许家,事实上已经与方家没有什么关系的许万友的正室方氏。
当方家被赶出京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世家间的联姻,只有当两家门第相近时才能有些作用,而一旦某家弱了,那对嫁入人家的女子来说便是灾难了。而方氏的灾难也终于在那时候就开始了。
本来,许万友对这个正室妻子就不怎么喜欢,是看在她的背景的面上才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的。而方氏又看不得自己的丈夫有其他女人,不少的家中婢女就是因此而死的,现在没了那层身份的保护,方氏在许家的地位便是一落千丈,所有人都不再将她当回子事了。
不过,方氏因为之前的出轨,已经对许万友离心离德,所以倒也没有太放于心,她只是开始担心起自己今后的地位来。但几日后,方远山及其他方家人全被人所杀,就让她遭受到极大的打击了。在惊闻噩耗之后,方氏当即就晕倒在地,大半个月都未能下床。
直到半个月后,方氏的身体才恢复了不少,而后她就知道了朝廷最后不了了之的做法,这让她再一次又惊又怒。方家为朝廷做了这么多,可到头来,被贼人灭门之后竟连凶手都没有人去捉拿,这实在太让人寒心了。
方氏不甘心,她也认定了此事一定与那个贱种许惊鸿有关,她一定要让这个凶手填命。可如今许家之中,她这个大夫人的地位已与过去截然不同,她的话根本没有人会听了,许万友更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却如何是好呢?
方氏曾想过要几个儿子帮着自己报仇,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许惊鸿这次回来后闹了这么多事,显然不是以前可以随便欺凌的对象了,还是别让几个儿子冒险比较好。那最后,她就只有找一个人来帮自己了,而且她认定那人是不敢不照她意思去做的,这个人便是之前与方氏有了奸情的许万友的兄弟许万全。
十月二十八这一天的下午时分,正当许万全打算出去会几个朋友时,便看到了一个他不希望再看到的人出现在了面前——如今许家之中唯一还忠于方氏的许禄。
以前,许万全和方氏偷情,除了要那刺激外,最要紧的还是想通过方家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即把兄长许万友在家中的地位给夺过去。但是方氏给他的帮助实在有限,后来他对这个女人就疏远了,而这次方家出了事后,他是更不希望再与此女有任何瓜葛了。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对方派了人找上来,他还是无法拒绝的,因为这把柄可在对方手里。
所以,许万全还是赶去了以往秘密相会的院子里去见了方氏。不过在见到大嫂后,他的神色却没有了以往的亲近,严肃地道:“不知嫂嫂突然叫我来所为何事啊?”
“我想让你帮我杀一个人!”此时方氏也彻底被仇恨添满了胸臆,也没有去顾及对方的态度,只是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现在我已经无人可有了,只有靠你。”
“你是让我去除许惊鸿吧?”许万全冷笑着问道:“可惜此事我实在无能为力。当初杀他都不成,现在他的身份更高了,自然更不可能杀得掉。”
“你……你都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杀不了呢?”方氏想要发火,但现在是她有求于人,只有先按捺住了火气,继续试图说服对方。
“哼,我才不去冒这个险呢?何况许惊鸿好歹也是我许家的人,我为什么要帮外人来对付自家人呢?”许万全依然是一口回绝,不给对方以任何的机会。
“自家人?外人?他许惊鸿什么时候和你成自家人了,他连自己是许家的人都不承认!”方氏见许万全如此冷淡的态度,顿时就爆发了,把之前知道方家出事的愤怒一股恼地发泄了出来:“你还说我是外人,我是你大嫂,算什么外人了?不,在你心里我根本就不是你大嫂吧,不然当日你也不会费尽心机地来勾引我了。现在我和你有了那关系,你却想就此作罢,那是休想!我告诉你,这次你若是肯帮我这个忙也就罢了,不然……”
“不然怎样?”一个森然的声音响起。
“不然……我就把你和我所做下的丑事当着许家所有人的面抖出来,看你许三少今后怎么……”话说到这里,方氏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激动愤怒的她才突然察觉到刚才那句问题并不是许万全所说,此时他也已经面色惨白地愣在当场了。
“砰!”紧闭的房门被人一下就踹了开来,然后露出了一张愤怒得已经扭曲的脸庞:“贱人!”正是许万友冲了进来,在其身后,还跟着几个一脸凶悍的家奴。
“大……大哥……你听……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一见兄长突然闯了进来,许万全顿时就慌了神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们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难道我还听不出来么?想不到啊,我许万友居然会被你们两个给算计了,亏我刚一听此事时还不敢相信呢?”许万友呼哧地喘着粗气,显然还在压抑着自己心头的怒火:“贱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我要找几个女人你说什么都不准,背地里却……真是岂有此理!”说着上前便是一记耳光,打得方氏横着便拍在了地上,半晌动弹不了。
“将这两个狗男女给我绑了!”许万友一声令下,几个家奴就冲了过去,几下就把两人给捆了个结实。
“姓许的,你在外面找那么多相好的当我不知么?既然你可以找女人,我凭什么就不能找其他男人?”此时的方氏突然再次爆发,一面拼了命地挣扎,一面大声尖叫了起来:“我就是要你戴上绿帽子,谁叫你这么没用来着。你许万友除了投胎投得好进了许家,还有什么本事,你连女人都满足不了,我当然……呃……”
对娘家惨事的伤心,对许万全的愤恨,对自己的丑事被人揭破的羞恼,所有的负面感情同时出现,使得方氏几乎要疯了。她歇斯底里地骂着许万友,这也彻底地将本就怒火中烧的许万友给点燃了,他再不想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所以想也没想地,就拔出腰间的佩剑,狠狠地扎进了对方的胸膛。
长剑直接透胸而过,方氏最后的叫骂也变为了一声惨呼,然后软倒在地。许万友也是一怔,手一松间,间便随着方氏一同落地,鲜血也随之从伤口喷涌而出,瞬间就把地面给染红了。
“大……大哥……”见许万友一出手就杀了方氏,可着实让许万全吓得不轻,他生怕自己兄长会回过头来也给自己来这么一下。
“这个贱人,这么死还真便宜她了!”看着已经没了气的方氏半晌后,许万友才吐出了这么句话。而后他恨恨地瞪了许万全一眼:“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然后甩袖而去。
说实话,直到这个时候,许万友的心里依然有些迷惘,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本来今天自己是在书房里看着一些公文的,然后就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小声地说着话。他本想教训那两个不懂规矩的下人,不想却听他们说起了什么大夫人原来和三爷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之类的风言风语。
许万友对此自然是不能忍受了,当即就将两个正自讨论这种群众喜闻乐见的花边新闻的家奴给叫了进来,进行了斥责。不想其中一人却直言自己所说是实,而且现在大夫人还与许万全在一起。这下许万友顿时就怒了,当即叫了亲信的家奴就往那人所说的地方而去,果然让他听到了那一番对话。
“怎么会这样的?为什么事情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许万友在心里反复地问着自己,但却没有半点答案。
而在不久后,此事便惊动了在后院休养的许正年。当老侯爷听完事情的经过后,心里的第一反应竟是:“这是报应哪。当初我害死了风帅,这些年来我许家不但没出什么状况反而更稳了,却没想到今日会出这样的丑事。”
“好在此事现在也就这点人知道,必须把这事遮掩起来,不可把家丑传扬出去,你们知道了么?”在一番感慨之后,许正年才发话道。
“是,但不知该怎么处置这两人呢?”许家最忠心的管事许富问道。
“死了的,就照规矩安葬了吧。就说她是因为心伤兄弟之死而得病死的。至于万全这个逆子……”沉吟了一下后,许正年才有了个决定:“从今日起他就不再是我许家的子孙了,如果他敢在外面宣扬此事,那就……”说到最后,老侯爷还是不忍把这两字说出来,但大家还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许正年到底是在军中多年的老将军,即便遇到如此大的事情,在处置时也很有条理,他最先考虑的还是许家的门风,此事绝对不能外传。所以之后他又叮嘱了下面那些人,说明所有人都不得将今日之事外传,不然全部打死后,才让他们离开。
而后,许正年才问长子:“今日这事,你是怎么发现的?不会是正好凑上了吧?”
许万友此时已经稍微镇定了些,也感觉出了其中的蹊跷,便把经过说了出来。
“事情竟是这样?”许正年皱起了眉头:“那两个家奴现在何处,把他们叫来问一问。”方氏和许万全之间的丑事怎么可能会让两个小小的家丁知道呢,这实在太奇怪。
但随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两个家丁已经找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似乎许家之中从来都没有这样两个家丁。
这让许万友很是惊讶,而许正年却已隐约猜到了什么,脸上现出了苦涩的笑容:“看来我刚才所想的报应还真有其事,是他的后人向我们许家出手了。也罢,是时候把一切都揭晓了,希望他看在我多年来照拂于他的份上,可以到此为止吧!”
许家上下人心惶惶,而当许惊鸿听来的两人将发生在许家的事情说出后,他先是愣了半晌,而后才恭敬地朝两人行了一礼:“多谢两位为我做下此事,许惊鸿一定不忘此恩!”
“许兄太客气了,我们也没做什么,只是看准了时机,说了几句话而已。”两人忙谦虚地道,他们正是在许家引许万友而去的两个家奴,但现在的他们却看不出半点为人奴仆的模样,正是十二生肖里的兔和鼠。
许家所发生的这事全是许惊鸿授意而为,因为皇帝曾在七大家中都布着眼线,所以方氏所做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们。当许惊鸿连这些力量都接过后,便也知道了这一点。但因为之前方氏还有方家这大靠山,便是揭露了出来也不能伤她太多,所以许惊鸿一直都隐忍不发。直到现在,他才突然出手,果然将方氏一下就给逼死了。
将两人送走之后,许惊鸿又把一众兄弟叫了过来:“明天我将去一趟城外,祭奠我的母亲。然后,我们便出发去北疆,再去闯出一番功业来!”
众兄弟自然是轰然应好,他们等这一决定已经很久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惊鸿单身一人来到了葬着他母亲舞衣的山冈,这一刻,他的心情很是平静,母亲的仇已报,他可以全心去走上新的征程。
但当许惊鸿来到山冈之上,却是一愣,只因为他看到在母亲的坟茔之前,居然站着一个人,一个他本不想再见到的老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