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邸,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晚膳。吴凌风正准备让人去将赵四海三人请过来,却听到脚步声响起来,大老远就听到了金石训的声音:
“赵大哥,刚才若不是你拽着我,老子非把那混账东西饱揍一顿!他奶奶的熊,还真把咱们当囚犯了!……”
金石训脾气暴躁,声音本来就响亮得很,如今盛怒之下,说话就跟打雷一样,震得着厅堂嗡嗡作响。
吴凌风听了心里不禁嘀咕,不知道是谁惹了这犟驴。心里还在思量,赵四海三人已经并肩走进厅来。金石训满面怒容,三人自然是他最为显眼。张渊还是那副样子,面无表情,但神色间也颇有些懊恼。赵四海只是有些无奈,脸上倒是没显露怒气来。
“怎么了?是谁惹了三哥你啊?”吴凌风微笑着迎了上去。
虽然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但一想起那事,金石训气就不打一处来,扯着嗓子道:“你这小子一个早上就拍拍屁股出门了……”
他只说了一句,赵四海就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并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还是让我来说吧!”
金石训跟他有十几年的交情,素来心直口快,人品上绝无问题,但就是说话口无遮拦,不分场合。自己三人虽和吴家少爷吴凌风拜了把子,但心里却清楚得很。人家是什么身份,自己三人又是什么身份?名为兄弟,可实际上呢,说是主仆,难听是难听了一点,却是最贴切不过了。
自己三人都是跑单的海商,可不像那陈、林、黄等海商世家,财大气粗。这一趟船出来,可以说把一生的积蓄都用了上去,却偏偏被倭寇一把火给烧了。
现在的他们,可以说是一文不名。如果没有吴凌风,只怕连今天的晚饭,都没有着落。
可金石训这个愣头三,却偏偏没有意识到这些。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哥儿三散漫惯了,在这首里城待了十几日,可闲出个鸟来了。又对这琉球国的吃食很不习惯,本想到那霸的中华客栈打打牙祭,却没想到那几个山北兵死活不肯让我们出城!金老三脾气躁,就跟他们吵了起来,若不是我跟四弟拦住,只怕都打起来了。”
吴凌风不由一愣,奇道:“连你们都不让出城?”
张渊忽道:“可恶之极!”
吴凌风不禁头痛起来,本来还想着要让他们出城替自己办事,却没想到这尚真竟然量小至斯,连赵四海三人也禁足圈禁了起来。如此看来,这尚真对自己的顾忌,委实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难道他还怕自己造反不成?
吴凌风不禁摇了摇头,不知道这尚真到底想干什么。一方面对自己顾忌重重,将自己软禁;一方面却又将亲妹子尚秀下嫁,似有拉拢之意。李文浩所言,尚真此举都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虽然有道理,但也不完全是。
尚真对他有很深的顾忌,这点他自己很清楚,但不是主要的原因。李文浩的野心不比他小,可尚真照样敢用。由此可见,尚真不愧是琉球史上最有名的君主之一,敢用人,也能驾驭人。尚真能用李文浩,就未必不敢用他吴凌风。
所以,吴凌风可以隐约地猜测出来,尚真虽然此刻不停地压制自己,但未尝没有任用的心思。这一点,从亲妹子尚秀的下嫁上面,就可以看出来。
就是因为看出了这些,吴凌风这才能够沉得住气,一直隐忍到今天。倘若尚真对他真有杀机,只怕早就携同赵四海三人杀出城去了。
但他不明白的是,尚真为何也要软禁赵四海三人。赵四海三人不过是区区的海商,并且还是跑单的,没有雄厚的家族背景。尚真又何须提防他们?
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尚真这么做的目的不在赵四海三人,而在他吴凌风身上。这点吴凌风自然看得出来,但他不禁有些奇怪,这尚真就不怕逼急了自己?狗急了还能跳墙呢,何况人乎?
赵四海三人的武功,除了李文浩、阮威,找遍整个首里,也找不出第五个人来。真要破釜沉舟地闯出去,也够他们头痛了。首里城现在固然有阮威的两千黑甲精兵,但兵力分散,内廷、外廷几十扇城门,再加上寝宫,即使是首里门户中山门,才驻扎了不过三百兵士。所以,硬闯也并非不可能。
所以,那金石训才会嚷嚷叫道:“这琉球的鸟国王可实在不是个东西!小弟你救了他性命,不报恩倒也罢了,却还把你软禁了。把你软禁了,倒也罢了,竟然牵连到了老子头上。他奶奶的,惹毛了老子,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将这老小子砍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吴凌风倒还没什么,赵四海、张渊早就脸色大变。“住嘴!”赵四海怒斥道,“你想害死小弟不成?你可知这里到处都是宫里的耳目!”
张渊早就窜了出去,四处张望。这厅内服侍的下人,早就被吴凌风支开了,但保不定有人会在外面偷听。张渊身形晃动,瞬息之间就将厅堂四周查看了一番。
所幸外面并无闲杂人等,金石训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语倒不虞传出去。
吴凌风这才醒悟过来,暗骂自己反应迟钝,来到了这古代,却还没有把思维转换过来。这种话,在现代社会,私下里说说倒也无妨。可到了古代,就是大逆不道了,若是让人得知,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啊!
这个金石训,可真是个大嘴巴啊!看他那样子,满脸通红,身上酒气四散,怒气勃发,看那神情还很不服气,显然这黄汤灌得还不少。
“杀杀杀,你只知道杀!首里那么多士兵,你能杀得光么?”金石训若是脸有悔悟之色,吴凌风倒也不会再多说,毕竟是自家兄弟,说多了伤感情。但一看那副神情,不由怒从心起。
“现在守卫首里城的可是山北的黑甲兵,不是那霸那帮熊兵。阮威的身手,你可是亲眼看到过的,绝不比你差上半分。你连他那关都过不了,还想着要闯宫出城,当真是可笑之极!”
“那你说怎么办?”金石训梗着脖子道,“就现在这样子,保不定那鸟国王哪日心情不好,一刀把你给杀了!老子一心想保你出城逃命,你小子却不领情,反倒数落起老子的不是来了!哼!”
他刚才在城门那边吃了瘪,怒气郁结无处发泄,只好找了个酒馆猛灌黄汤。他酒量甚好,之前倒没什么,一直到现在才借着怒气显现出来。他现在这样子,已是酒性大发,本来他脾气就暴躁得很,如今更是要不得,一边说话一边挥拳,好似一个不对路,就要饱揍吴凌风一顿似的。
吴凌风虽然功夫不行,却不怕他。有赵四海在场,金石训就算烂醉如泥发酒疯,也决计伤害不了自己。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哥们几个得忍,忍常人之不能忍!”关于这一点,吴凌风倒是心有体会。他若是早早地就能意识到,刻意保持住低调,在尚真面前不那么猴急,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处境。
“韩信能忍,才能败项羽于垓下;刘邦能忍,才能开两汉四百年之基业。能屈能伸,这才是大丈夫本色。一味使勇斗狠,不过是一匹夫耳,如何能成大事?”
这番话固然是对金石训说的,但又何尝不是在告诫自己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