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真的被传大发了。长安城到处有人传说着羽林卫一位副百户大人看不惯那米小侯爷的行径,是以出面打了他一顿,结果被皇上免去了官职,那小侯爷虽然也被禁足一个月,但是却得了一千两银子的伤药费。于是大家得出结论说,皇上还是向着自己小舅子的。
就在这种言论在长安城铺天盖地的传开的时候,陈羽却是正候在户部的大堂上,等着拜见那位户部尚书兼内阁三大首辅之一的王鸿王老大人。
说起这王鸿,乃是三朝元老,从地方到中央,就几乎没有他没待过的位子,长安知县到长安知府,再到浙江巡抚,然后是户部左侍郎兼内阁参议,再后来到了先帝晚年时开始执掌户部,当今陛下即位后,被先太后委以重任,命他署理内阁,遂成为三大重臣之一。当今皇上大权在握之后,他又是新的三大重臣之一。说起来,他执掌户部已近三十年,端的是大周国的银钱总管,真正的父母官。
要说这人既然做得政坛不倒翁,自然有他的本事。一是在户部这一块儿,任是谁都不得不服气,人家干的确实好,大周国国势在最近二三十年里蒸蒸日上,与他的善于打理是分不开的,是以,不管是先太后还是当今皇上,都很是倚重他的理财本领。二来,此人从底层上来,最是善于顺风行船,谁都不得罪,不参与任何结党,因此无论是谁都要拉拢他,谁都不愿得罪他,也因此,他始终是备受皇上的信任。
不过,从自从陈登势大,那陈登又是自户部起身,便渐渐的将触角伸进了他的地头,这王鸿此时看清了风向,便突然的放起权来,什么事都由着两位侍郎去料理,自己做起了弥勒佛,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
尽管如此,他在户部的地位仍然无可撼动,遇到大事,还是得他来拿主意,然后才能写成折子递到内阁,叫皇上批阅。
陈羽在早朝后上殿接了圣旨,然后便在吏部一位郎中的带领下来到户部履新,可是不知道王老大人忙着什么呢,竟是这么许久了都没出来见陈羽这位新鲜热辣的户部员外郎。
陈羽也不急,反正自己接的差事还没有什么头绪,他便坐在大堂里一边等着一边想,那位郎中大人却是等不得了,不由急得来回溜达,这陈羽便说请他回去也行,自己在这里等着履新便是。那郎中也不知是真的有什么事儿急着要去做还是怎么地,竟然如获大赦一般道了谢就匆匆走了。
好半天不见王大人出来,陈羽便渐渐的开始不耐烦了,见各个屋子里大家各忙各的,也没人来搭理自己,陈羽便站起身来四处溜达的瞧瞧看看。没路过一间房子,里面办公的人看见陈羽晃头晃脑的东看西瞧,便不由得起身关了门。
六部衙门里各司的屋子都开着门,以便于叩门请进之类的虚套功夫耽误办差,另外,还可以有效的防止官员偷懒,这是太祖立国之初便定下的规矩。房门开着,你在里面干没干活外面人一眼就能看见,谁还敢偷懒?
但是,今天陈羽走了这一趟,看得大家有些别别扭扭的,便都悄悄的掩上了门。是以,陈羽这一路走过去,回头一看,都关门了。陈羽便不由得有些想笑,自己是看着这里办差听新鲜的,所以参观一下,又不是要偷什么机密,干嘛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陈羽见状也就不再转悠,正要赶紧回到大堂上去等,却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那声音,陈羽一下子转过身子,自己背后廊子的这边,开着的窗子里,炭火熊熊,有热气不断外泄,里面有一个人正伏案大睡,鼾声如雷。
陈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人一头的花白头发,估计至少有七十岁了,官帽就扣在桌子的一边,被高高的文卷挡住了,只看见一个帽角,陈羽也不曾细看这个,便见他就趴在桌子上,底下垫上一块棉垫子,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可是,堂堂的户部衙门重地,这位老兄在这里公然睡觉,竟然没人管吗?
陈羽四下里看了看,见自己的来路上门窗都已经关上,心道你倒是偷睡得大胆,就不怕被人给抓着,到时候少不得一个怠慢共事的罪过落到身上,都七十岁的人了,眼看要告老了,最后还落这么一个名声,多不好。
陈羽往前走两步,发现那边的房子虽然也都开着门窗,但是却都没有人,原来这位老先生的屋子竟是最靠里的一间,难怪他敢睡,想来也是觉得轻易不会有人往这边走。但是,他这鼾声也太大了点儿。
陈羽想了想,还是走进屋去在他胳膊上轻轻捅了两下,说道:“这位老兄,哎,醒醒,醒醒,怎么这儿睡上了,要是万一被你们堂官儿看见了,你岂不倒霉,赶紧的,洗把脸别睡了。”
那老头吃他一碰,啊了一声抬起头来,睡眼惺忪地看着陈羽,揉了揉眼睛抹了抹嘴角的哈喇子,然后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是谁,怎么跑到我户部衙门来了?”
陈羽闻言心里一乐,这老头儿倒是会摆官架子,暗道既然你老人家知道这里是户部衙门,还这么肆无忌惮的开着门睡觉?!
不过见他醒了,陈羽也不愿多做纠缠,便笑道:“在下是来履新的,等了半天不见尚书大人出来,这便到处走走看看,先习学习学。”
“哦,来履新的,你是哪一司的?是谁给你走的门子,陈大人还是何大人?”
陈羽闻言一愣,这老头也太直接了吧?竟然开口就是问走得谁的门子,看来最近户部也被陈何两党插进来不少人哪。
当下陈羽笑道:“在下倒不曾有什么门子,要说有么,呵呵,也不是那两位。”
“哦?”那老头儿站起来拿了一块手帕溺湿了,擦了擦脸又问陈羽道:“这么说你还是靠自己爬上来的?嗯,好,老夫喜欢。”
说完了老头扔下手帕,拿起那乌纱帽往头上一戴,也没管戴正没戴正,便坐下说道:“你不是要履新吗?说说吧。”
此时陈羽已然看到了他头上的官帽,竟是紫纱的,大周官制,三品以上官员方许冠紫纱冠,整个户部里便只有尚书王鸿是正二品,领内阁首辅,故而特封正一品,再加上左右侍郎也是正三品,除此之外,便没有人了。而看眼前这老头的岁数,陈羽一下子明白过来,顿时施礼道:“下官新任户部陕西清吏司员外郎陈羽,见过王大人。”
“哦?你就是皇上说起的那个陈羽?嗯,好,倒是仪表堂堂,嗯,看上去像个官儿,好,那你就去陕西清吏司就任吧。”
陈羽闻言一愣,心道这算哪门子上司,就算是不训话,至少也要说点冠冕,另外,我知道哪里是陕西清吏司啊,居然让我自己找去?
这时恰好一人自外面而来,到窗口那儿往里一瞧,见王鸿醒了,便进屋来回道:“禀尚书大人,大堂里有位陈大人乃是……”
“咦?”说话间那人看到了陈羽,便不由得顿了一顿,然后才又说道:“尚书大人,便是这位陈大人,他是圣命新委任的陕西清吏司员外郎,来履新来了。”
“嗯”王鸿闻言嗯了一声道:“好,本官知道了,你带这位陈大人去陕西清吏司吧。”
说话间他又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像是还没有睡够一般,陈羽暗道当今皇上很是看重官仪,真不知道这位老大人这幅样子是怎么备受皇上倚重的。
那人听了吩咐答应一声便冲陈羽示意一下,陈羽还自偷偷地打量着他那夸张的动作,那王鸿似是有所察觉,便咳嗽一声道:“这个,本官尚有公务要处理,陈大人,你就去那个哪里来着,呃,那个陕西清吏司,去履新去吧!”
见这状况,陈羽想了想还是把皇上给他的那个可以领六十万两银子的条子收起来了,这老大人可能还想接着睡,自己刚才已然扰了别人清梦,怎能一而再之。
当下陈羽施礼拜别之后便跟着那人出了房间,顺着走廊,两人拐到了另一进院落里,只是,陈羽走着路好像还能听到那老大人刚才气势如虹的鼾声,不由心中暗道奇也怪哉。
陕西清吏司郎中却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官员,一看便是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他早就得知了皇上新委任了一位员外郎在自己的治下,是以便对陈羽很是客气,并不曾摆什么长官的架子。
两人见面略谈了几句,就听那名叫沈毕的郎中大人说道:“陈大人,你是皇上亲自委任的,所以有些话本官也不瞒你。我陕西清吏司按制本有郎中一名,员外郎两名,现在,我与两外两位员外郎大人俱都在任,这陈大人你被皇上派到我陕西清吏司,本是我们上下的荣幸,可是现如今,大人的辖务,本官该怎么安排呢?不知道皇上可有旨意没有?”
陈羽一愣,心道皇上哪里有什么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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