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身旁的小丫头们,竹香和蔓香看向商少行的眼神俨然比从前更加恭敬惧怕了。商少行不是坏人,却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坏人。恐怕现如今在下人们眼中,他已经成了丝毫不讲情面的“暴君”了。
商少行摇头,拿起茶盏优雅的喝了一小口,淡淡道:“这事儿你用不着往自己身上揽过错,我撵走画眉,已经是对她从轻发落,这样愚蠢、贪婪、卖主求荣的奴才,我身边留不得。”
想起画眉,商少行便觉得气结,更觉的不可置信。想不到二哥一句“将来找了机会让三少爷将你收房”,就将那个女人收买了。跟了他这么多年,一直觉得画眉安静体贴,想不到如此愚蠢。若是红绣出了事,她画眉就算死一万次也难逃其咎。好在这一次二哥没有再下杀手。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再想了。”见商少行眉头紧锁,怕他生闷气,与好容易才见一次面的二哥闹出什么别扭,红绣温言转移了话题,“你来试试这件袍子,合不合身。”
红绣将线头咬断,随手将绣花针别在衣襟上,抖了抖茶白色的素面外袍,满意的看着袖口和衣摆处,那里是她才刚绣完的竹节纹,他那清冷孤高的气质,配这样的素色和纹路正合适。
“你那样辛苦,就不要为了我再熬夜劳神了。”红绣浓重的黑眼圈让商少行心疼不已,配合的张开手任由她为自己披上长袍,口里仍旧忍不住柔声劝道:“我的衣裳多得穿不完,况且就算不是你亲手缝制的,也照样能遮风御寒不是?”
“那不一样,再怎么忙,为你裁身衣裳的时间还是有的。”红绣为他披上外袍,拉平褶皱。在胳膊腋窝处量了量,笑道:“还好,到了秋天,你身上的袄子是怎么也穿不住的,现在穿着贴身,那时候脱了棉袄再穿着便是正好的。我若是不会裁衣也就罢了,自己是做这个的,怎么能叫自己相公随便穿一件应付了事。”说着拍了拍商少行的襟口,笑着拿了碧玉带搭在他腰间,“嗯,这个颜色配这条带子刚刚好。”
商少行低着头,满目复杂的望着近在咫尺忙忙碌碌的小女人,眸光逐渐深邃,突然将她搂进怀里。
鼻子撞上他的胸膛,红绣唬了一跳,随即笑着搂着他的腰,“修远,怎么了?”
“绣儿,委屈你了。我真想不到二哥竟然会来找你。”
商少行弓着身子将脸埋在红绣肩头,清澈的声音不复从前清泠,语气倒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用下巴蹭着她的脖颈,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卓荦香气,心疼她的隐忍和委屈,更多的是无奈。
“好了修远,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再说二哥找我并没有恶意,他那么在乎你,明知道你重视我,又怎么可能伤害我?”红绣笑着退开了一步,目光温柔清澈,让商少行原本浮躁的心不知不觉的沉静下来。
二人分别坐于罗汉床两侧,中间隔着矮几,同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相视而笑。商少行道:“听说祖母回来已经请了你两次。”
“嗯,前日请了一次,昨儿又一次。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愿意面对她,一想到到时候二婶又要弄什么幺蛾子,唇枪舌战的,就觉得累得慌,所以我都推辞了。”
“可不去总归不是那么一回事,待会儿咱们喝了茶,我陪你一同去吧,她再有什么不是,也总归是长辈。”
“我省得。”红绣巧笑,道:“反正有你作陪,骂人也是先骂你。”
商少行扑哧笑了,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凤眸中满是对红绣的眷恋:“是啊,骂人也是先骂我,你去了也跟着学学,将来咱们子孙成群了,你也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不会骂人怎么成?现成的例子呢,到时候收拾你的孙儿去。”
红绣听了配合的跟着笑了,可心底里却在疑问,她将来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
自打老太太去了三老爷府上,红绣就再没到兰思院去过,如今与商少行一同乘着小油车前来,看着熟悉的景物,心里倒也生出些感慨来。人非草木,就算老太太再偏心眼,对于她还是有些特殊的感觉的。
下了马车,却不见兰思院的下人出来迎接,红绣和商少行觉得奇怪,并肩迈进门槛,却听见莲花突雕的影壁后头传来一阵小声的议论。
“语蝶小姐今后可怎么办啊。”
“就是说,被张府退了婚,还不成了全圣京城的笑柄。”
“今后只能嫁给人做妾氏或者填房了。”
“张家人怎么会知道语蝶小姐悬梁自尽的信儿。”
……
商少行绕过影壁,有眼尖的小丫头一眼就看到了并肩而来的他们,赶忙高声行礼:“给三少爷、红绣姑娘请安了。”
她这一声惊醒了许多人,身旁那些议论纷纷的丫鬟婆子也都赶忙行礼。
商少行一挥宽袖,“免了,你们刚才说什么?张府退婚?”
“少爷,奴婢,奴婢……”几个下人面如白纸,低头诺诺不敢言。
商少行挑起嘴角:“什么时候的事儿?”
“回少爷,就,才刚的事儿。”
“这会子谁在老太太房里呢?”
“回少爷,二老爷和三老爷一家都在呢。”
商少行点头,看向红绣道:“咱们来的倒不是时候。”
“要不咱们先回去?”红绣蹙眉,不是她怕了商家的人,而是觉得跟他们打交道太累。这个时候去又要一团乱。
商少行刚要点头,门帘一掀,王妈妈抄着手快步下了台阶,见了红绣和商少行,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哎呦,三少爷,红绣姑娘,老太太才吩咐叫奴婢去请您二位呢,可巧您就来了。快屋里边儿请吧。”
这下想走也不成了。红绣无奈的与商少行对视一眼,一同进了第一进的暖阁,一进门,自有丫头为他们解了披风。
绕过水墨插屏,红绣环视屋里众人一眼,还真是一家子都到齐了。目光扫到眼睛哭肿了的商金氏,红绣心中嘲讽,做娘的春风得意,女儿却被退婚了。她若是商金氏,她也会哭。收敛心神到了地当间儿,与商少行一同给各位长辈行了礼:
“红绣给祖母请安。给叔叔婶婶请安。”
老太太面色如金纸一般,身上秋香色的对襟棉袄更显得她脸色蜡黄,看到红绣,浑浊发黄的眼里迸射出两道寒光,沉声斥道:“你还知道过来!还知道你有我这个祖母!”
“祖母教训的是。祖母回府那日,红绣就想着要给祖母请安的,只可惜太皇太后吩咐的事一刻也耽搁不得,还望祖母赎罪。”
红绣浅笑回答,丝毫不介意老太太的斥责,甚至还对商崇宝和商曾氏点头示意了一下。
商崇宝与红绣毕竟同朝为官,懂得审时度势,见状道:“母亲有所不知,红绣确实公务繁忙,咱们自家人,应当体谅她才是。”
“自家人?哼!”老太太怒极反笑,“若是认是自家人,诸葛红绣,你就给我跪下!”
老太太此话一出,叫在场诸人都变了脸色,有欢喜的,有愤怒的,也有不赞同的。
商少行拉着红绣的手,睥睨的看着老太太:“祖母,红绣做错什么了?”
“做错什么?你问问她!她到底说了什么,惹得我的语蝶悬梁自尽,若没有这一宗的事传出去,张家的人能来退婚吗!”
红绣听着觉得老太太迁怒的也太过好笑,当下笑吟吟柔声道:“祖母教训的事,红绣与语蝶妹子事实上也没说什么,谁知道她是颗脆弱的冰凌心,稍微热乎点就化了,磕碰一下就碎了?不过祖母您也知道,红绣事忙,朝中的事,绣妍楼的事都要我去管,我哪里来的闲工夫,帮着语蝶妹子修补冰凌心的?再说,这责任不是二婶儿的吗?您如何不问问二婶?有句话不是说‘知女莫若母’吗?”
“你这话作何解释!”商金氏擦着眼泪一下蹦了出来,单手点指红绣,道:“那天就是你将语蝶欺负了!你还想狡辩!”
“哪天?”红绣无辜的眨眼:“是二婶急着出府去白云寺拜佛那日?”
轻轻一句,就点的商金氏红透了脸,指着红绣“你”了半晌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祖母因着语蝶妹子的事着急上火我能理解,可您未免迁怒的太远了,语蝶妹子是二婶的女儿,做女儿的有什么心事当娘的应当最清楚,如今她上了吊,传出谣言,张府的人来退婚,您要怪在我的头上,那之前语蝶妹子纵火险些烧死我,我说过什么了?我若想让她被退婚,当时就可以将事实真相公诸于众了。绣中园现在还是断壁残垣焦黑一片在那儿杵着呢,不是最直接的证据么?我什么都没追究,如今反倒要被冤枉,这世界真是颠倒黑白了。”
红绣说到此处蹲身行了一礼,“祖母爱如何便如何吧,研造部事务繁忙,手头的工作也没做完,红绣便退下了。”
老太太的脸色更加蜡黄,被红绣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红绣又给商崇宝夫妇行了一礼,转身就要出门去,谁知道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大呼:“不好了,老太太,大事不好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