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曦大步走到床边,看着陷入昏迷的夏落。只觉得她比自己离开时更加清瘦了,更苍白了。心痛得阵阵抽搐,他坐到床边伸出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瑞王他们等人见状,相视一望。原想退出去,留给这对夫妻一个空间,但是又想到夏落的情形已经很坏了,不能再拖了。于是他不得不出声打断忧伤的李慕曦,说道:
“皇叔,皇婶的情形已经……你取到解药了吗?”
李慕曦点了点头,只是背对着他们。瑞王他们却不曾见到那双湛蓝的眼睛里有内疚、有感激,还有更多道不明的神情,甚是复杂。
“找御医进来吧,准备为王妃解毒。”李慕曦说道。
“好。”瑞王点了点头,亲自过去叫御医过来。
不一会儿,守在王府的御医悉数涌了进来。前面的院首接过李慕曦带回的解药,在仔细检查确定没有问题后,朝着李慕曦他们点了点头:
“王爷,药没问题。”
一直提着心的李慕曦这才真正松了口气,虽然他相信苗王不会拿假药来唬弄自己,可也担心有个万一。
“既然药没问题,那就赶紧解盅吧。”
院首点了点头,回头跟其他几个御医忙碌起来。等到他们彻底准备好后,院首又开口了:
“王爷,微臣等已准备妥当。还请皇上与诸位王爷先到外间等候。”
“不,你们自管解盅,本王要陪着王妃。”李慕曦坐在床头,眼晴望着昏迷的夏落不曾离开,握着她的手更是不肯松一丝一毫。他要陪着落儿,要让她在清醒后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
“这……”院首看向皇帝。
皇帝朝他摇了摇头,自己带着瑞王等兄弟出去了。
皇帝一离开后,御医们也不敢多耽搁。他们忍着李慕曦的气场开始忙碌。院首让婢女把解药给夏落服下,却不料李慕曦亲手接过药亲自不心翼翼地喂给了夏落。完了,他把碗递给婢女拿下去。然后问院首:
“接下来怎么办?”
被李慕曦和夏落感情所感动的院首立刻答道:
“王爷,现在需在王妃手腕处开道小口子,以引出盅虫。”
李慕曦听到要在夏落手腕划道口子一怔,过了片刻才开口道:
“我来!”他担心别人会真正伤到夏落。
院首将经过消毒的匕首交到李慕曦手上。
李慕曦拿着锋利的匕首,一手轻撩开夏落的袖口。看着洁白的手腕,再看看沉睡不醒的妻子。他终于一咬牙,狠着心肠在她手腕处划了一道口子。
也许是感觉到了疼痛,夏落的眉心居然蹙了一下。带着黑色的血液从那道口子流出,然后她突然抽动了起来,即使沉睡,神情也显得极痛苦。
“太医——”李慕曦朝院首等人喊。
“王爷不要担心,是王妃体内的盅虫在动。接下来,就由老臣来引它出来。”院首赶紧挤了过去,他手拿一个小杯子。见他在夏落的手臂上动了几下,就见到她手臂上有什么东西凸起,然后迅速往手腕处移动来。
院首在那盅虫冒出的瞬间将它弄进了杯子,旁边的另一太医立刻拿过杯盖把杯子给盖上了。
院首将杯子递给旁边的太医,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对李慕曦说:
“王爷,盅虫已顺利引出。待微臣开几剂养身药,王妃服用了多休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李慕曦点了点头道:
“有劳。”
……
时间匆匆,三年弹指而过。
过去的三年昭月国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当今的皇帝在皇叔与几位皇弟的辅助下将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国富民强,昭月国已然屹立在几国之首。
士工农商,原本地位最低等的商人现在却变成了赤手可热的行业。因为七王妃特殊的商人身份,引领起了一股经商热。
越来越多对生意有兴趣的人投入了经商的行业,而昭月国经济的飞速发展,让更多人了解经商的重要性,因此,连皇帝也下旨鼓励在考举、务农之外,发展商业。而七王妃在过去三年虽然没有在大力发展旗下生意,但是其在商界的地位却无人可撼动。
现在已入秋季,一目望去,满山遍野的红色如同连绵不绝的火焰般强烈地冲击着众人的视线。
一辆挂有王府标志的马车轱辘轱辘地路过了繁华似锦的街道,朝着城外驶去。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到了郊外的一处风光如画的地方。
车夫下了马车后,站在一旁侍候着。
很快,马车门被打开,一个身着白色锦衣的男子下了车,那双湛蓝似海的眸子望向不远处的坟墓,眼底掠过淡淡的伤感。然后回身伸出手抱出一个约莫六岁的女孩,紧接着又一个衣着清雅的女子出来,手牵着的是一个九岁大小的男孩。
下了马车后,夫妇俩同时望了眼那坟墓,从车夫那里接过从马车上拿下来的一束白色菊花,然后各自牵着孩子朝着坟墓那边走了过去。
坟墓是一座新坟,座落在青山环抱的风水宝地。但是周围却没有其它的坟墓,显得很是孤孤单单的。而那墓碑上刻着:北堂烁之墓。
“阿烁,我们来看你了。”年轻女子望着那坟墓轻轻开口,她正是七王妃夏落。而陪她来的自然是王爷丈夫与一双儿女。
李慕曦伸手将菊花放到坟墓前面,又传出准备好的小酒瓶将酒倒入坟墓前面的小碗后,对儿子和女儿道:
“轩儿、棉棉,给义父行礼。”
已经九岁多的小景轩已经是个小半大人了,也越发长得像李慕曦了。三年前的事情他已经有印象,知道疼爱自己的义父为了拿到能救母妃的蛊毒被人害死了。他朝着李慕曦点了点头,然后站在墓前,朝着坟墓很认真地鞠了三躬,然后望着墓碑,如同望着还活着的北堂烁,说道:
“义父,我是轩儿。我想你了,你在天上能看到轩儿吗?母妃说能。我也希望你能看到我们,更希望你能快乐。我长大了,我要做一个像义父这样厉害的人……”
听着儿子的话,夏落与李慕曦相视一望。分别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而棉棉当时还小,对北堂烁的记忆并不深。但是后来也不断听到父母与哥哥提起,虽然记得不清楚,但也知道有一个很疼爱他们的义父。而且不是他的话,也许他们都没有母妃了,于是也学哥哥的模样,朝着坟墓鞠了鞠躬,声音脆声声地答道:
“棉棉也想义父,棉棉也要做义父一样厉害的人。”
看着儿女的模样,夏落微微一笑。风扬起他们的发丝,空气里送来了秋季的果香,似乎看到北堂烁正朝着他们露出了笑容。
三年前,夏落解毒清醒后,一家人团聚,欢天喜地。然而当李慕曦告诉她解药是北堂烁以命换来时,所有的喜悦都被风得不见踪影。
她欠北堂烁的,从前欠他的情,现在更欠他的命。夏落常常想,自己究竟是走哪点运才会让北堂烁如此的爱她,如此的付出?
爱情从来不是公平的,所以即使在知道北堂烁喜欢她之时,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是吗?他爱她,并不意味着她就必须爱他。但是在随后的日子里,那个男人总是用着自己的方法爱护着她,甚至是爱乌及屋。与她的丈夫成为朋友,爱护他们的儿女。若非有广阔的胸襟,普通的男人是无法办到的。
凉凉的秋风吹拂在脸颊,她叹了口气。他原该有幸福的生活,也许会遇到一个真正爱他,与他并肩一生的女子,但是因为自己却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她愧疚,但是更重要的是,她想穷其一生,她都不会忘记他。无关爱情,只是有那个人特殊地留在了心里。
在夏落对着墓碑思绪万千时,李慕曦也在无声地跟北堂烁说话。他还记得当北堂烁倒下的瞬间,他的血液似乎也要停止流通。他那里想,如果北堂烁就此死去,那么他将永远留在夏落的心里。他惶恐不安,同时深深地被感动。一直以来北堂烁对夏落的心意,对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为了那份平静,没有谁去打破,此到那时,他才真正明白北堂烁对落儿的心思有多重。他甚至想如果夏落没有遇到自己,也许会与北堂烁走到一起。不过他庆幸自己先遇到了夏落,同时也感激北堂烁,因为在他倒下那刻,何珞依也完全傻住,崩溃了,她根本无法接受北堂烁就算知道自己不能活下去的时候都还惦记着要她交出蛊毒的解药……
李慕曦抬头望了一眼妻子,低头又看着面前一双乖巧的儿女,他唇角露出笑容,湛蓝的眼眸就像此刻那蔚蓝的天空一般,明亮、广阔。
北堂烁的死曾经让他们一家子都沉重,但是他却明白他们一家子的幸福、稳定都是北堂烁用生命换来的。而他们不该伤悲,更应该继续生活下去,不但如此,还要生活得更加快乐、幸福,因为他们要把北堂烁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阿烁,谢谢你。谢谢你爱着落儿,谢谢你一直默默的守护,谢谢你所有的付出,我会铭记在心的。你永远会活在我们心里。而我也会永远爱着落儿,更爱更爱着她……”
一家人站在那里,沉默着。一直安静地陪伴着那坟墓,就如同北堂烁一直在他们的身边。直到秋风越来越凉,直到太阳西下,他们才深深鞠躬后,转身离开。
阿烁,我们还会来看你的。
……
霞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秋风拂动,树叶沙沙作响。在他们身后,仿佛有个人在默默看着夏落远去的身影,然后叹道、诉说:
我爱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我爱你,在你已经知道之时;
我爱你,哪怕我已经不在了;
我爱你,今生、来世,永不停息……(未完待续)